实验人员直起身体,听见电话响了,估计是统帅执行?室来电,可是他没空接。早从他欺骗统帅开始,他的身家性命都在谢枕书身上,当下颤抖着手,把眼镜摘了又戴,终于下定?决心,指挥助手:“让他们关闭烛阴的修理舱,准备……准备一下。”
厌光只是个可移动的炮台,要对付北线的飞行?器和干扰信号,还是得靠烛阴。
助手习惯性地“啊”,又说:“但是烛阴还没有?修好?,效果恐怕无法和第一次相提并论。”
那边的厌光逼停飞艇,在围攻中连轰几炮。后面?的夜行?游女?让南线士兵连连后退,他们有?枪的还能拼一拼,可是临时被征召过来送物?资的人连拼都没办法拼。
顾军官进退维谷,只得掉头。
一个士兵用冲锋枪猛扫夜行?游女?,夜行?游女?模糊的面?孔上连点表情也没有?,跟被搅动的糊糊似的,把子弹吐了出来,挥臂将士兵抽翻在地,又卷起来拖向自?己。
它的咀嚼很慢,吃并不是目的,把人类躯体分?裂才?是它被设置的目标。那几只刀锋腿刮在泥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被血灌满的小坑。
顾军官射中夜行?游女?的手臂,却被另一只夜行?游女?掀翻了马匹。他滚在泥里,听见马惊恐的鸣叫。
夜行?游女?分?不清人和马,把马几下剁了,伸出长长的脖子,来探顾军官。顾军官被拖住,在倒吊起来的时候,朝慌乱的士兵和运输人员咆哮:“退,快退到密林里作战——”
夜行?游女?撕裂了他,他年轻的脸瞬间被血水覆盖。厌光从后拽起夜行?游女?,砸向侧旁,军官掉在地上,兜里跌出几团通缉令。
谢枕书的神经突突跳,这是长期连接的反应,同时,连开十几炮后的厌光没剩多少弹药了。他向前,拎起另一只夜行?游女?,用力地撞在树上。
夜行?游女?几下便停止了运行?。
厌光拖着夜行?游女?,跨过军官的尸体,跨过所有?人的尸体。变故发生不到半个小时,象征南线士兵的绿点就所剩无几。
谢枕书断开连接,说:“给我注射特效剂。”
助手没听清,道:“什么?”
谢枕书抬眸,清楚地说:“给我注射特效剂,开始二次连接,这次的连接目标是烛阴。”
他站起身,转过去,露出那千疮百孔的背部,好?像是屹立在玻璃后的雪山。
助手呆愣片刻,直到被实验人员推了一把,才?结结巴巴道:“……哦,长官。”
他这声“长官”喊得很轻,仿佛是怕自?己大点声会唐突到谢枕书。
实验人员说:“烛阴还没有?修好?,外?部机械组织可能会在移动中脱落,但屏蔽北线的飞行?器和干扰信号没有?问题。”
助手已经走进去,他此前给谢枕书注射过不少次特效剂,这次却有?些犹豫,说:“……可能有?些疼,长官,请您……”
他干巴巴的,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人真?奇怪,他给谢枕书打过那么多次特效剂。厌光失控那会儿,他根本不在意实验体是谁。但如今,他竟然?透露一些愧疚,好?像这支特效剂十恶不赦。
“现在开始对长官进行?第一轮注射,三,二……注射完成。”助手拉过连接线,在谢枕书连接前,忽然?说,“感谢您,长官,感谢您……对联盟的付出。”
谢枕书闭上眼,开启了自?己的第二轮连接。
烛阴和厌光不同,当它睁开巨眼时,甚至能听见所有?通话设备的语音。
“这里是联盟第八区作战部,我们遭受了敌军的强力轰炸,请求支援……”
“港区医院已经被炸平,伤员无处安置。救命,救命!”
“请求接通统帅执行?室,边境有?紧急战报,疑似阿瑞斯号重现……”
电话里传出声嘶力竭地哭喊,广播里却还在放统帅的宣誓。这些声音交错在轰炸中,成为飞溅的玻璃碎片,将南线勉强拼凑出的胜利刮成一吹就散的纸沫。
谢枕书内心其实有?很多愤怒,他似乎总活在不公中,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或许永远都会是一个自?我约束的困兽,因为他始终无法让自?己憎恨世界。他不是个英雄,但他不能在这些哭喊声里独自?逃亡。
烛阴缓慢地抬起头颅,用它半旧不新的眼睛眺望北方。漆黑的夜空中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悄无声息的,所有?战争飞艇和飞行?器都停止了轰炸。
烛阴赤红的身躯盘踞在城区外?部,它勾首时,那线条拼接出的面?部像是被冻住的水面?,没有?一丝情绪。
这是一个镇守着南线联盟最?终防线的神,它那样冷酷无情,却圈住了南线联盟最?后的尊严。
——然?而夏天结束后,他们迎来了更加残酷的猛攻。战争一直持续到2162年,傅承辉继续推进他的轰炸计划,只是弄巧成拙,那些被北线破解的战争武器无人回?收,它们在外?游荡,聚集报团,变成了南北不分?的杀戮团体。最?终,一个傲因“醒悟”了,它给自?己换上新的芯片,在垃圾堆中造出了别的战争武器。
它们兴高采烈,学着傅承辉,一起轰炸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