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架着马车行走在一片泥泞的小路之上,鼻端传来细微的痒意,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 “哎呀,果然是感冒了。”驾车的约翰揉了揉自己的鼻头,小声嘟囔到。 丘比大人不见后,他架着马车在暴雨中穿行,好不容易才赶到了米娅与莉娅大人那里汇报了这一情况,现在想来在这种天气驾车出行没有被雷劈还真是好运。 不过丘比大人估计就没这么好运了,想起米娅与莉娅大人带着丘比大人回来后的那个脸色,恐怕车厢内的修罗场不小啊!他幸灾乐祸的想到。 然而此时车厢内约翰所猜想的修罗场并没有出现,虽然气氛也不算祥和,但好在没有一点就着的火/药味。 米娅与莉娅的脸色确实非常的不好,但她们却没有过多责怪丘比什么,无法让丘比大人在遇到事情时依赖她们,是她们本人的实力不足所导致的,责怪丘比大人又有什么用。 两位女仆心酸、低落、消沉Max的情感氛围弥漫了整个车厢,让一旁安静如鸡坐着的威尔斯感到坐立不安。 在最初被米娅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时,他还是很生气的,因为这两个女仆才是导致他被抓的罪魁祸首。但是被救出来之后,半中途与莉娅汇合后,听她说他的那位前辈为了逃脱而直接自戮后,两位女仆一同低落的可怜氛围,让他连责备都说不出口。 这种时候,果然应该让前辈开口说两句吧? 他犹豫的望向自己的对面,丘比端坐在软垫上,浑身清爽,精神奕奕,一同坐牢时所见的那种在泥水中滚过一圈的脏污完全不见了,察觉到他的视线,前辈转过身和他对视一眼,然后疑惑的歪了歪头,头顶的耳朵还卖萌似的抖了抖。这个模样像哪门子的自戮过的人啊?他不禁满头黑线。 ‘前辈拜托你处理一下现在这个情况好伐?’威尔斯努力的用眼神向丘比传达着这样的信息,这种莫名沉重的氛围他快要扛不住了喂! 接收到威尔斯几乎要把眼睛眨出花的讯息,丘比微微叹了一口气,将身子转了回去,不再看对面那个没有一点用的逗比。 虽然不理解缘由,但作为让那两个孩子感到沉重的源头,她开口效果并不会好,她本来还指望着他能机灵一点,主动缓和气氛呢! “我说,你们俩还要这样消沉多久?”丘比出声道,“说到底你们到底在消沉什么啊?虽然过程曲折了一点,但是我们也已经达到了目的不是么?” “您不能理解吗?为什么总是这样?不论是五十年前还是五十年后,每次遇到事情您总是想着自己解决,哪怕伤害自己也无所谓。” “我多么希望您能够多依赖我们一些,多信任我们一些。而不是口中说着信任,但依旧将我们排除在外,我们是您的女仆,身为女仆,不论小姐遇到了什么苦恼,都应当和她一起承担,请别让我们感到寂寞啊!” 米娅的声音涩然又低沉,她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望向丘比,水雾朦胧的双眼让丘比怔在原地。 她还以为是自己突然自杀吓到了莉娅她们,没想到竟然会是更深一层的问题,难道她又做错了吗? 丘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否认的话,半晌她才叹息一声。虽然下定决心想要改变,但是一时养成的习惯果然是很难改正的。 ‘心情是要说出来的,一直闷在心里的话,谁也不会知道,最后只会两人都受伤。’ 杀老师曾对她说过的话在耳畔回响,丘比闭上眼,下定了决心。 “……呐,米娅,你知道吗?我感到很害怕,害怕自己存在的这一个事实。”她轻声开口到。 “诶?” 米娅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们竟然无能到,一直以来侍奉的人无法感到安全感么? 丘比并没有在意米娅的失态,只是继续解释到:“我似乎一直以来都在做错事,从出生获得意识起就是这样,与我有过交集的人也大多步入了不幸之中。为此,我甚至曾一度认为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我不再了,那么爱我的人们就能幸福的生活下去。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抹消了自己原有的存在,成为了一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丘比。” 坐在一旁的威尔斯睁大了双眼,或许米娅她们不知道,但身为轮回者的他却很清楚,丘比前辈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亲手毁去了可以回去的归处。 “‘丘比’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人类对我们一族的爱称。Incubator,这才是我们一族真正的名称,我是孕育希望,孵化绝望的存在。一路走来我见识过许多人,实现了各式各样的愿望,可以说是经历了人生百态。 然后我发现了,人们所有发自心底的愿望都源自于爱。对朋友的爱,对亲人的爱,对爱人的爱…… 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感情,因为从来没有人渴求过我的感情,对于那些人而言,我只是一个见证者,一个许愿机。 我能够清晰的觉察出人类的欲望并以此为引导,诱使他们按照我所期望的方向前行,但是却不能理解那些感情。为什么人们会被自己的情感驱使做到他人根本做不到的事物?又为什么人们会因爱生恨,毁去所有自己珍惜的事物? 所有的愿望源自于爱,而所有的绝望也是源自于爱,它们都是爱的衍生物。 到头来我所面对的都是那些人所倾注的恶意,作为绝望的诞生源,我的末路是死亡——由向我许愿之人亲手杀死我。 人类太过脆弱,稍微的一点打击便会毁了他们。人类太过坚强,为了他们所在乎的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我想,我是喜欢人类的,哪怕他们会伤害我。不,这种感觉或许说羡慕会更为恰当。因为他们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那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情感,出于这些情感所做出的所有举动,在我看来都如此的耀眼。 ……不像我从来没有依靠过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件事。 我并不害怕死亡,因为那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绝对真理。无论什么,只要它存在,便总有一天会走到名为死亡的终点。” 说道这里,丘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蛊惑,她直视着米娅说道:“呐,米娅想要知道如何杀死我吗?” 被丘比突然而来的问题问的愣住,米娅没能及时的回复丘比,而丘比也没等她的回复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想要杀死我,光毁坏肉体是没有用的,只要我还拥有能量,便能不断再生。所以,杀我首先要破坏掉我的内核,那是丘比一族专门储存能量的所在。没有了后备储蓄的一只丘比根本不足为惧,接下来只要一遍遍的像游戏一般的毁坏我的肉体,直到我剩余的能量用尽,不能再生,就足以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杀。 我是没有来世的概念的(所有轮回者都一样),只要死亡,便是永恒的消逝。” “我绝对不会这样对待丘比大人的!”莉娅抢着打断丘比的话,认真的保证到。 她急切的想要证明的表情,成功的逗乐了丘比。 “呵呵,谢谢你,莉娅。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真心。 你们知道吗?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我希望在我死去后还能够有人记得我曾经存在过。可是祈愿虽小,却无法实现,因为我就是一个实在的例子。 存在的时间长了,记忆便会慢慢像是指尖的流沙一般消逝,久远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经开始开始印象模糊,哪怕那件事是如此的让我刻骨铭心,唯一记得的也就只有我曾经因此而感到过深切的情感波动这个事实,但是那种情感,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就连那些人的脸孔也开始模糊起来。” 车厢内一片寂静,没有人插话,唯有丘比轻浅空灵的嗓音淡淡的叙述着。 “然后某一天我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我一直在遗失。 时间剥着夺我的记忆,而我剥夺着那些少女们的存在,那些珍视着我的人们,最终都因为我而消逝了,没有人会记得我,而我也会遗忘她们。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拥有过,这样的我真的算是活着吗?我实现了许多人的愿望,却无法实现自己的。 在离开你们之后,我遇见了一个孩子,他很偏执,也很任性,与我相遇后从头至尾,都只注视着我一人将我当做自己最重要的家人,他说他一定会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无论使用什么方式。最后他成功了,用近乎蛮横的方式让我背负了他生命的重量,也是他让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活着的实感。 于是新的愿望出现了。 我想要活着,因为我想拥有情感,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的活着。 可我又害怕活着,因为我总是不经意间就伤害了其他人,被她们憎恨为什么我会存在。” 说道这里,丘比轻轻的笑了:“原来人只要活着,欲望就会不断的涌现出来,现在的我又有了新的愿望,我不想要失去你们。 因为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两个笨蛋会等待我五十年,甚至为我准备好了一切,只为了待我回来后有个归所。 一旦拥有了,就会害怕失去。所以,我感到害怕呀,米娅和莉娅对于我而言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你们。” 柔和的话语配上诚恳的眼神,杀伤力是十分巨大的,尤其是这一切都来自于自己所信仰的人。 米娅和莉娅都被丘比最后难得的表白心迹的话语说的面带红晕,因为这样的重视而感到十分的羞涩。 唯有一旁的吃瓜群众威尔斯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全篇话语好像听上去十分的沉重有深度,感情也很到位,但是仔细分析一下,这段话完全没有什么重要内容,而且一开始米娅她们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就这样,马车在诡异的气氛中行驶到了她们的目的地,下车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似乎哪里不对的米娅刚想开口,便被丘比截住了话题。 “哦,对了!今天我得知了一些有趣的事呢!你们还是先好好组织一下语言给我解释解释都隐瞒了我一些什么吧!至于威尔斯,你来我房间一趟,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丘比便率先走进了宅邸之中,而威尔斯也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后。独留下米娅与莉娅僵在原地。 丘比大人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这种平静之下所蕴含的狂风暴雨却让她们互看一眼开始紧张起来。 夭寿了!秘密瞒不住了怎么办!那可都是说出来绝对会让丘比大人生气的黑历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