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蹊进了书房的门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礼还未行完,纪淮安就连忙扶住了她。
“父女之间,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纪言蹊笑了笑没说话,倒叫纪淮安无端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叫小厮上了茶水点心来。
父女俩沉默了好半晌,纪淮安才似回忆又似感慨地开了口:
“你祖父离开的时候,为父还不太记事儿。我这辈子没见过父亲几面,但却收拾无数父亲留下来的烂摊子。
当初你祖父离府,只留了我们孤儿寡母在府中苦苦挣扎,其余几房虎视眈眈的想要府中的主理权,母亲白日在外头故作强势与他们斗个死去活来,到了晚上就哭,一哭就是一宿。
那时我们长房没有个正经的爷儿在,明枪暗箭受了不少,所以我刚八岁搬到外院后,母亲就将我推上了家主之位。”
纪淮安今天说的这些话,倒是纪言蹊从不知晓的,带了些世事无常的叹息,还有些心酸的抱怨。
“母亲说,只有我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弟弟妹妹和母亲才能活下来,我们长房才不会败。
只可惜,我还是做得不够好,三房的叔父使了手段让你姑母含泪出嫁。自打那日起,我才懂了母亲说的责任,若我不狠一点,轻则护不住近亲,重则满门遭难。
阿珍出嫁后的第二年,我将其他几房全部分出府去,该他们的我不短缺他们的,可不该他们的却也半分都未多给。”
“纪家于你们而言,是遮风避雨的家。而对我来说,是责任,是枷锁,是期待。你们要保护的是自己,而我要保护的是这个家族最大化的利益。
如果牺牲某一个人能保住一族人平安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无论要牺牲的这个人是谁,哪怕是我自己,我的答案都不会变。
这听上去很残忍,但或许有一天你嫁了人,主了中馈便会懂得这种取舍之痛了。”
纪言蹊只是默默听着,既不说话,又没有半丝情绪波动,瞧得纪淮安忍不住又叹了口。
接下来的话,便多了些卑微的祈求之意。
“言蹊,你若要恨父亲,那是我罪有应得。但父亲希望你,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要伤害纪家,不要因为父亲一人的过错累及全族。”
“父亲,我不恨你。我只是……”
听闻这话,纪言次才微微抬了抬眸,挂在唇际的笑容里说不清是什么,过了好半晌她才敛了情绪淡漠地回到:“不再抱有爱与期待。”
纪言蹊说这话时,脸上虽挂着笑意,但眼睛里却是一片晶莹,她在告别,与过去那个尚且抱有天真幻想的自己告别。
纪淮安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肺腑之言,换来的是女儿真挚的诀别,垂首坐在位置上,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士,铺天盖地的失落席卷而来。
就在他以为纪言蹊还要说些什么话来刺他之时,却听纪言蹊软了语气。
“但就像父亲说的,维系一段关系的或许本来就是不是感情吧。”
纪言蹊的话语之中,全是无奈妥协,“所以,您还是我父亲,一笔写不出两个纪字,我便是再不懂事也不会打纪家的注意。毕竟只有纪家好,我们也才有靠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