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燕子把手镯揣进袖口里，跌跌撞撞地出了县主府。 燕子一路跑回北巷，七拐八拐地跑到一户院子外。 “黄爷！”燕子啪啪拍着院门。 不多时，自院子里出来了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怎么了？想爷了？” 燕子退后一步，压抑住内心的厌恶，急急问道：“黄爷，最近当铺里是不是来了对儿貔貅，翡翠的。” 黄爷狐疑地问燕子：“是啊，怎么了？” 燕子喜出望外，赶紧说道：“黄爷，谁当的，能不能先让我赎出来？” 黄爷表情更加诧异，语气中带着莫名其妙：“不是你弟弟当的吗。赎？当了五百两，你倒是拿得出来算啊。” 轰隆，燕子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她双目圆瞪，怔怔地问：“...大勇当的？” “是啊。”黄爷不耐烦地挥挥手：“拿得出钱就赎，拿不出赶紧滚蛋。”说完回了院里，啪地关上门。 燕子的身体一个咧呛，呼吸也急促起来。她一扭头，往家跑去。 一个低矮的草房里，一位妇人正在院子里喂着鸡。见燕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簸箕往地上一扔，破口大骂道：“你个贱蹄子哪儿浪去了！不知道帮家里干干活吗！” 燕子顾不上这些，慌张地问道：“娘！大勇呢！” 那妇人一叉腰尖声喊道：“找你弟弟干嘛！你不愿意嫁京兆尹大人，你弟弟只能自己出去找活干！你个浪蹄子，赔钱货...” 燕子冲进房里，不顾妇人的叫骂，使劲儿翻着大勇的东西。 “哎你疯了吗！”妇人冲过去推着燕子：“动大勇的东西干嘛！” “娘！”燕子记得快哭出来了：“大勇去黑市当了件玩意！人家失主找上门了要还回去！大勇当了五百两！我得赶紧找出来去赎回来啊！” 妇人一听，怔了一下。旋即一个用力把燕子推倒在地喊到：“那东西是你偷的，关大勇什么事！你如今是不是又打上这钱的主意了！” 燕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娘亲，半晌喊到：“娘！不交出来会有大麻烦的！” 妇人一叉腰，手指点着燕子的头呵斥道：“谁让是你偷的！关我们什么事！” “娘！你疯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快拿出来啊！”燕子哭喊着扑向妇人，摇动着她的肩膀喊到：“娘！你是不是知道钱在哪儿啊，快拿出来啊！会出人命的！” 妇人推开燕子，有点心虚地道：“钱没了。” 燕子怔在原地，半天才呢喃出声：“五百两呢...花哪儿了...” 妇人怒火冲天，吐沫星子横飞着：“花哪儿了？！你个贱蹄子不识好歹不嫁京兆尹大人。你弟弟拿钱去找关系了！不谋个一官半职，全家不还得继续受穷啊！” 燕子小腿一软，颓然地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这时，一个青年男子流流气气地进了院子。 燕子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希望，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跑出去，抓着男子的衣袖喊到：“大勇。钱还剩多少。快把那貔貅赎回来！” 大勇惊愕，下意识地看向妇人。妇人做了个眼神摆摆手。 燕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凉了个透。 “钱早花没了！”大勇背着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赎，就再去偷啊！偷到五百两不就能赎回来了！” “没时间了啊！”燕子崩溃地抓着头发，凄惨地喊着：“你怎么能打那貔貅的主意啊！我们都会没命的！” 大勇吓了一跳，慌忙喊道：“还不是你把那貔貅偷偷藏起来让我看见了！有这种好东西不拿出来补贴家里，你是不是想自己偷偷卖掉花！” 燕子抓着大勇把他推进屋里，又抓着她娘也推进屋。 “大勇，你惹大祸了！”燕子几乎泣不成声：“那京兆尹威胁我去偷朔王爷送给晗风县主的定情信物！一个手镯！如果我偷不到，他就要杀了你们！我偷不出来，只能偷了这貔貅。县主注意到了我，答应帮我，只要把貔貅还回去，就能保住你们的命！” 大勇面如死色，一旁的妇人一听差点上不来气。半晌捂着心口，气急败坏地捶打着燕子喊道：“你个小贱人，你个败家的。你不嫁京兆尹连累我们！嫁过去就能享荣华富贵！你非要寻死觅活被京兆尹大人厌弃！” “娘！他是个大恶人啊！他玩腻了的女人就会横死！每年都有人从他府门后边抬出来！我嫁给他就没命了！”燕子蹲在地上呜呜哭着。 “你平时不是挺厉害的！一偷一个准儿！你把晗风县主的镯子偷出来不就得了啊！”大勇气急败坏地跳脚喊着。 燕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勇，又看看指着她破口大骂的娘，心底被绝望一点一点填满。 “你们怎么能这样...”燕子凄凉地笑着，泪水顺着脖子肆意流淌：“你们都忘了吗。晗风县主是楚夫人的女儿，咱们当年逃难到京城染上了病，是楚将军和楚夫人怜悯咱们，施舍了药钱，不然咱们早就死了啊...” “那又怎样！”大勇打断了燕子的话，脸红脖子粗地喊着：“一个镯子罢了，能比命重要吗！她晗风县主要是跟她父母一样仁慈，就该主动把手镯给你！” 燕子呆呆的看着大勇，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许久，她颤抖着说道： “大勇！你的良心呢！这是朔王爷给县主的定情信物啊！你也知道，朔王爷是个冷酷的人，又不近女色，对县主好不好谁都不知道。县主是孤女，娘家人把她撵出了将军府，闹得满城风雨。县主无依无靠，只有王爷这个未来的夫君。如果丢了这手镯，王爷一怒之下毁了婚！县主多可怜啊！” 大勇眼皮一翻，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关我屁事。毁了婚不正好吗。那朔王都残废了。毁了婚让县主再嫁一个不就得了。就算没人敢娶她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你管这些做什么！” 燕子彻底失望了。她摇着头，木然地从袖口中掏出那手镯，小声说道：“县主...确实把镯子给我了...只是...” 大勇眼睛一亮，一个飞扑就要去抢。燕子大惊失色，慌忙往后退了好几步喊到：“我不会给你的！爹生前教导咱！做人要有良心！我不会把镯子给你的！” 燕子娘扶住大勇，气得直跳脚：“你个白眼狼！她跟你一家人还是我们给你一家的！” “娘！你糊涂！就算给了他们！也会被灭口啊！”燕子哭着喊到：“知道这事儿的人还能好吗！” 燕子娘和大勇都一怔。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脸齐刷刷地白了起来。 “都怪你！”大勇捶着地喊：“都怪你！如果你嫁给你京兆尹，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如果你肯嫁给他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燕子小声哭着。低头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锁上门趴在床上。 屋外，燕子娘和大勇长吁短叹地哭喊着，叫骂着... 燕子默默地爬起来，走到桌子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抗争吗...终究...我拿什么去跟命争啊...”燕子俯身在桌子上，无声地哭着。 是夜，燕子细细地化了眉，涂了胭脂。穿上唯一的一件裙装，慢慢地走出房门。 手镯，静静地躺在她的枕边，下边还压着一张纸。燕子看了一眼那镯子，惨白地笑了，关上了房门。 燕子低着头，默默地往京兆尹的府邸走去。 燕子一路回忆着自己的人生。想着爹爹活着的样子，想着他们也曾经幸福过。 后来爹死了，家里没有了收入。大勇好吃懒做，娘亲又只会怨天尤人。她出去当学徒，学了几分轻功，本想给大户人家当个丫鬟，琴棋书画她没有能力去学，那么会点武功总是会比其他人更容易被主家看上。 谁知大勇沾染上了赌博，她挣多少钱，大勇就会挥霍多少。还堵着主家去找她要钱。最后主家厌恶了，把她扫地出门。 大勇被债主追得无处可逃，她只能铤而走险...去偷。 再后来，她不幸被京兆尹的小妾相中，收去当丫鬟，本以为可以规规矩矩挣月钱，谁知那小妾指挥她去表演偷东西的本事，博京兆尹欢心。 而京兆尹，却对她起了色心... 一切看上去如此荒唐。她就这么跟一枝随波逐流的浮萍一样，被推到不知名的方向。 她不甘心了，忽然想抗争了。她不想委身于一个恶心的贪官污吏。 她第一次抗争。 却只可能是最后一次... 燕子的眼角带着泪。却并不后悔。 不管怎样，她都要保住自己的良心，不然爹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心。 只是她终究是怨的，怨这不公平的人生。 “不过那又如何呢？”燕子默默地站在京兆尹府邸的后门。缓缓抬起手，扣了扣，面色惨白如纸。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走出来，见是燕子，便把她带了进去。 燕子静静地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微微颤抖着。 不多晌，京兆尹走了过来。见到燕子的模样，眼前一亮。嬉笑着：“怎么？到手了？” 燕子安静地点点头，伸手往袖子里掏去。 京兆尹大吃一惊，旋即喜出望外道：“哎哟，你个小娘皮还挺有本事的，还真能让你偷出来！哈哈！给你记一功！” 燕子的手已经握在了匕首上，她紧咬嘴唇，心里只剩下一个期盼。 希望晗风县主能看见她的留言，保她家人一命。那么也不枉她跟京兆尹同归于尽。 京兆尹眼睛里满是贪婪，紧紧盯着燕子的手。 就当燕子心里一横，马上就将匕首□□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人！镯子在小人手上！是小人偷出来的！那个丫头片子骗你呢！” 燕子大吃一惊，转过身来，只见大勇被两个小厮扭着，带了进来。 “大人！大人！小人拿到了！小人有这本事！大人你留下小人给您效命吧！那丫头骗你的！”大勇喊叫着。 燕子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血液翻腾在胸腔里。她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京兆尹狐疑地一挥手，示意小厮放开大勇。 大勇三步并两步急急跑过来，跪在京兆尹面前，从怀里掏出那白玉手镯高声喊着： “大人！快看啊！小人拿到啦！” 燕子看着那手镯，颓然地跪坐在地上，颤巍巍地指着大勇：“你...你怎么可以！” 京兆尹面色一沉，再看向燕子时，眼底闪过一丝阴厉。拿过那手镯，细细打量着，又摸了摸内侧。旋即喜上眉梢。 “不错，真货。”京兆尹眯着眼睛看向大勇：“你说是你偷的？” 大勇忙不跌速地使劲儿点头，又带着谄媚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人一直盯着燕子呢！燕子这小贱人意图不轨！你看！她给晗风县主留了字条呢！” 京兆尹拿过那字条，细细看了看，顿时气急败坏，抡圆胳膊一巴掌把燕子打倒在地喊到：“你这贱人！” 燕子扑倒在地上，嘴角渗着鲜血，眼中全是死气。 这就是...她的弟弟吗？ 她为了她的弟弟，走上了当偷儿的路。毁了名声，毁了未来，毁了一切...为的是，保住他们的命而已啊。 然而... “呵呵。”燕子趴在地上，冷笑一声。只觉得若这世间真是凉薄到令人发指。她的亲弟弟把她推到了绝路上，完美的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如果如此，燕子闭上眼睛，不如去那个世界寻爹爹... 京兆尹招招手，一个暗卫从天而降，京兆尹把那镯子递给暗卫，低声嘱咐了几句。暗卫点点头便退下了。 大勇激动地跪在地上，心怀骐骥地问：“大人。信小人了吧。小人对大人忠心耿耿！大人留下小人当差吧！给口饭吃就行啊！” 京兆尹阴笑着，拍了拍大勇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去，把那贱人杀了去。然后你就跟着我当差，我保你平步青云，可好？” 大勇一怔，木然地接过院卫递过来的刀。浑身哆嗦起来。 “大人...小人没杀过人啊！”大勇带着哭腔看着那刀说道。 京兆尹眉毛一挑，指了指地上的燕子呵斥道：“不杀她，我就不留下你！你好好想想，你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要你这个贱人姐姐！” 荣华富贵...大勇颤抖着握紧了那刀。走向了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