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宫主大人可是蜀地之人,偏偏忌食辛辣。”
宫微随口道,“他从小就吃不得辣,一沾就上火。”
明卓眸中突然一亮,却不动声色问,“宫大人哪里人?”
“湘西人。”
“口音不像啊。”
“明宫正哪里人?”
“江陵人。”
“听口音也不像。”
“来京城久了,乡音就淡了些。”明卓端起酒闻了闻,“好酒,要不我再吩咐厨房另外准备一些菜肴,我们不醉不休?”
“甚好。”宫微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自从肖老头一走,我就没有再痛痛快快饮一场了。”
“咱们宫主大人海量,你可以邀他作陪。”
“他那性子——”宫微叹气,“也不知道像谁。”
明卓似乎早有计较,突然拉起宫微的手腕,不由分说撸起了袖子。
宫微的手臂上有一圈黑色的刺青。上面的符文无比诡秘,像一条蛇一样盘踞在手臂上,环了一圈。
最可怕的是,那个刺青似乎深陷在皮肉之中,边缘焦灼,直看的人心惊肉跳。
宫微在他惊讶的片刻不留痕迹将手收回,脸色未变,呵呵笑道,“明宫正,我们好好聊一聊?”
明卓脸色变了,眼中风起云涌,浑身上下既无花花公子的风流倜傥之象,也无智囊团首领的老成持重之态,有的只是一种满满的沉郁。
过了很久,他终于确定下来,宫微看似随口一说的话其实早就是一个一个饵,就看自己这条自作聪明的鱼,会不会主动上钩。
想清楚了这些,他突然不再心慌,稳住阵脚,神色如常,语气却恭谨了,“你我今日,可一定要一醉方休。”
“甚好。不过还是换个地方吧,在这里打扰到宫主大人,到底是不妥当的。”
***
又一日,宫铃送来了国师的指令,传召苏星河前去雅舍。
苏星河斜眼看她,冷冷道,“剩半条命的人,走不了路。若是有事,让他亲自前来。”
宫铃还想说些什么,苏星河立刻不由分说让明卓送了客。
一盏茶时间后,国师来了。他面有怒色,却不得不克制着,不愠不火道,“明日在熙宁殿,内阁最后一次商讨立新皇一事。你替我前去。”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去凑热闹?”
“没心情。”
苏星河看了国师一眼,突然觉得他似乎与往日不同,一脸老态龙钟,看起来也没有往日的气血方刚。他没好气开口,“让我去做什么,蹭饭吗?”
“国家大事,不可儿戏。”
“你就不怕我去了,坏你好事?”
“难道你就不想去?”
苏星河心动了。
他怎么会不想去,明日可是立新皇一事,再怎么说,他也要前去为白归一努力一番。否则,大势已去,如何还能力挽狂澜。再者说,国师这般行事诡谲多变,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他图谋已久,难道不是为的帝位?自己真是戏言而去,是否又要中了他的圈套?于是一口回绝,“不去,要养伤。”
“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就是抬,明日也要把你抬到云上天宫。”
鉴于国师反常的态度,苏星河彻夜未眠,辗转反侧。
次日天不亮,就有侍女前来侍候晨起。
几人给他穿好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坐着八人抬的肩舆,一行浩浩荡荡来到了云上天宫。
这般盛大的排场,让来往的官员无不侧目。
苏星河自一上来,就歪在上面昏昏欲睡,最后到地方时还是被明卓叫醒的。
两人随着人流而去。
这一次的声势史无前例浩大。等到与会者全部到齐以后,乌压压有二三百人。一部分官阶低位的,在外殿干坐。还有二十多位二品以上的重臣,才能得进内堂的议事厅。
在礼部尚书王德谦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开始了。
开始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端着架子,打着官腔。等到一个时辰以后,几路人马都先后撕破了脸皮,露出了真面目。
不是口水肆意,就是脸红脖子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像是菜市口做生意的,买卖双方在讨价还价。
还有几个人首鼠两端,左右摇摆。
也有一些人微言轻的,只是一语不发,担心一语不甚,就引火烧身。
苏星河听得头大,只是歪在一边,支着下巴假寐。
浑浑噩噩间,听到有人惊呼,然后就听到一阵甲胄声。
隐约中听到“清河郡主”的名头,苏星河醒了。
懒洋洋抬起眼皮,就看到李甘棠领着一群亲兵威风凛凛而来。她身穿甲胄,长发束起。一手执剑,剑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大约是私闯宫禁受阻,大开杀戒而来。
她一脸风尘,双眼坚毅,视若无人穿过一众朝臣,来到御阶之下。
甫一站定,就朗声道,“立新皇一事关乎国运,怎么这么大的事,没人通知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