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先生道:“山远行野道,误入不归林。此卦波折丛生,财帛持势,官鬼未动,若问改水道之事,难办。”
三人听完相视一笑,说道,“果然,那水道要真那么容易改了,还能叫他翻天不成。”
“京里来的官,秀气着呢,听说一个月饼分八瓣,一次吃一小口。我屋头养的猫儿,都比这位通判大人能吃。”
“也是,瘦得跟竿似的,万一哪天人过去了,都说不定呢。”
卦先生问,“什么通判?”
“自然夏通判,夏大人。”
三人笑着饮尽了茶,给了卦先生五分银子,随后扬长离去。
卦先生望着三人远去背影,若有所思,收了那五分银子,又喊了一碗茶,饱饱喝了两气,打着水嗝,付过六文钱,起身往城内去了。
他兀自哼哼道:“山远行野道,误入不归林。世事本无易,难得在人心。”
进了城,见街上车水马龙,比他离开前还要繁华,卦先生掐指算了算,往城南东街方向走去,张素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
平日里,病人一般约在上午来医馆,午后张素总会歇在一张藤编躺椅上,他正打着瞌睡,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张素眼睛未睁,闷声道,“午后不诊病,非急症不治,若无其他事,请明日来治病。”
“师傅,您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张素睁开眼,往来人方向一瞧,哼了一声,瞪着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好着呢,我算的自己能活两百岁,可惜现在只剩下一百岁。”
来人又问,“怎么少活这么多岁?”
张素皮笑肉不笑,向来人阴阳怪气道,“还不是你气的,学医学到半道,跑去学什么堪舆风水,见你一次气一次。气得我少活这么多岁。我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你虞老道?嗯?外出游荡回来了?”
老虞歇了卦幡一众行头,笑嘻嘻道,“师傅您这是哪的话,听说师傅您又收了个徒弟,我不也是多个师弟嘛,咱们家的医术也是传承有望,还气什么?”
张素一听这话,从藤椅上跳起来,气呼呼指着老虞骂道,“你脸上褶子比我都多,你是我师傅!滚!”
见状,老虞拾了卦幡等物,抬脚往出走,人还没挨到门边,又被张素呵斥回来,“回来!叫你滚还真滚,之前教你学医怎么没这么听我话?说什么巫医命相卜,一通百通,跑去学堪舆风水,混成这副鬼样子……”,他沉默了半会儿,接着问老虞,“你说你回了陇右狄山,那里情况如何?”
老虞叹了口气,重新卸下卦幡,“闹灾荒闹的,人死绝了,啥都没了。一穷二白,赤条条一人无牵挂,乐得自在。”
张素听完沉默良久,无奈说道,“都是命。”
老虞忽然转了话,向张素问道,“师傅,您知道夏通判吗?”
“知道。新来的通判。”
“之前那个漆雕大人呢?”
“死了。死在我山里的房子里,所以我才从山里搬出来。”
老虞心中一惊,细细问了一番漆雕的死因,不由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他又问,“那夏通判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人说他要治水?”
张素笑了一声,“是有人背后又骂他了。你知道那些人为何骂他吗?”
老虞道:“为何?”
“你知道鄞郡春季年年凌汛,夏季年年暴雨,去岁千狼口溃,流民遍野,本就常见,城里的豪绅、蠹虫单等着堤坝一溃,朝廷拨下赈灾款,顺便还能收拢灾民土地,可是今年春季,这位夏通判领人治理了凌汛,现在又筹划着治水,断了他们财路,可不是招人恨吗?”
老虞叹道:“原来是这样。”
……
虞先生沉默片刻,拿起自己的破烂卦幡,向张素问了师弟郑冕的住处,他现在居无定所,只能拿着张素的信物去找郑冕,寻一席容身之地。
几天后,他换了身新衣,带着新做的卦幡,摇着串铃,来到了夏宅附近。见一年轻妇人出来,他上前打了揖礼,向其询问夏云鹤。
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娘,三娘被这人吓了一跳,又听到他打听夏云鹤,心中对这道士没几分好性,劈头盖脸骂道,“你一个出家人,不好好修行,也要打听俗世的事,夏大人做什么也是你配知道的?”
老虞笑了笑,抚着精心打理过的长须,说道,“夏通判想治水,可惜如坠泥沙,寸步难行,我是来替他解惑的。”
“解惑?”三娘眨眨眼,半信半疑看着老虞,“你这个老道士有办法?”
老虞哈哈大笑,“我可不是道士,只是一个算卦先生。我的师傅是张素张先生,鄙人姓虞,单名一个观字。”
三娘听到他与张素大夫认识,不由上下打量起收拾齐整的虞先生,她咬唇沉思片刻,对虞先生说道,“可惜你来得不巧,夏大人与秦王殿下一同往山中访神仙去了,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
老虞听罢,在袖中默默掐指推算了一番,心中了然,向三娘道别,大笑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