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芝一看在炕上不得力,又跳地去和鸿海周旋。她怕鸿海脱掉罐子就不好玩,这样抽打瓦罐好玩,他不敢伸手去摘。小英的榆木条照准屁股左一下右一下,算计屁股肿得差不多,不能给打坏,只出出胸中的余火,也就解去堵心。
三个姐妹玩够了,总这样不新鲜,对不起燕姐。见了燕姐怎说呢?不能无恩无义。三个手拉手抱着东西出得二门,小翠道:姐你俩看,这小子摘不掉瓦罐,总叫他戴着不好说,还是再抽他几下给他拔掉好。
小英一想也对,三个无声无息又进入这个屋。鸿海还是一个劲向上托呢,就脱不掉,只恨自己多生个鼻子和两个耳朵正卡住,已是满头流汗。
姐三个一见他自己弄不掉,三个坐在炕沿上暗笑。小翠下得炕双手抱着瓦罐猛地一拽,纹丝未动。心里说呦,能戴就能出来,为何拔不掉呢。
可左鸿海一听不见人语,二听不见脚步声,三是正糊涂怎回事。这一定是神仙和我闹着玩,那为何还打我呢?正想这滋味,屁股又挨一下,生疼。这时小芝去拔瓦罐一样没拔动。小英也去拔,而后一摇手是说下不来。仨人一咬耳朵,打碎它是最好。这俩心领神会一笑,点点头见这炕沿有根烧火棍,五尺余长有鸡蛋粗。因这屋没有锅灶,是烧炕洞用。小芝捡起照瓦罐直打下去。同时小英又举起榆条照屁股猛击。只听屁股上是啪的一下,头上瓦罐跟着咔嚓一声,只剩脖子上一个完整的瓦罐口的圈度,在脖子上套着,大尖小碴口向上立着。
这三个姐妹趁鸿海迷茫如醉未解,早闪出这个屋奔向舅妈家。舅妈正在想小英,和沙龙提过自己去后道,沙龙是说别多事,亲戚更要远走,心里多长劲。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这是我和你近不说远话,因为会说也不如脚踩实地听着。这样一来她闹个深浅不通达,急得在院子转。
小英站在二门停一步,叫一声舅妈早至眼前。三个一拥进了东屋,娘四个连说带笑,小芝子打开烧饼包裹,小英将油条加入烧饼里交给舅妈吃,舅妈是边接就边问长问短。
这是三十烧饼二十根油条,娘四个吃饱也把话说个愉快。小英只问成瑞那天晚都说什么,舅妈道:就说买卖的做法,我都不懂。你舅爹总张大嘴乐不停。我催他别太晚回去,你舅爹还就爱听他说。我说你们是头一天,你舅爹说就你事多!晚些时我去送他回去,你别催。这样说到半夜,临走时我嘱咐他回家多住两天,你舅爹说千万别住,学徒未满别犯规。吃人家饭可不是件容易事。你舅爹千叮咛万嘱咐叫成瑞赶紧走,别惦心家。
小英一听心里越想越对头,只能是这样,年纪轻轻正学事,在这破家可学个什么呢!所以把前三后四都扔掉一旁,不再想那两眼不见的事。
停留时间也就是吃饱肚子,小英对舅妈说:过一半天我三个再来看您。舅妈送出柴门心里十分高兴,因为有这俩大姑娘作伴当难得难得。
三个没有直截了当朝后道走,相反又奔东门桥头走去。三个说说笑笑过了桥头,那位卖鸡老太五十余岁,穿一身蓝,梳着高官大后尾,黄面皮扁头扁脸的,看去很宽厚这个面容。小英是边看边走至她跟前,拽着小芝三个一齐坐下,一方说:咱歇一歇脚再进街。跟着问道:大妈,您这鸡不下蛋是怎的。老太太答道:可爱下蛋呢!你不信你用手摸,堵屁门蛋。小芝伸手去摸,呦这俩鸡都有蛋。这两只鸡多好呢,可别卖。老太太道:不愿心卖,可用这两只鸡钱去随个份子。正说呢从东门方向走来四十岁的男汉,站在鸡筐旁问道:这两只鸡要多少钱?老太太答道:我不会卖鸡。那你看值多少钱呢。
这汉子道:我只买一只,去给姑娘暖房去。你卖我一只,我给三十文。小芝道:这可是下蛋鸡。一个蛋五文,十个蛋就五十文!你用六个蛋买只鸡?这汉子道:我就只有三十文。小英笑道:你要买就买两只,一只不卖。这男汉一听走开,没多一言更没回头。
小英心里想,这赶集的事我和燕姐没少奔驰。没见按腰包买东西的。跟着道:大妈你是哪村的。答:姑娘,我是马坊的。我没卖过鸡,我来赶集日子很少。有时平日去益永祥扯几尺布给孩子们做衣服。姑娘我和你三个说上话的,过份庄稼日子可不容易。向前想我过了三十四年日子,老人给留下三十七亩地,我过门那年十九岁,不知日子怎过。只知省吃俭用学邻居,看八方。养家禽学勤俭,都这么说,可这肚子差别就大多。头年过门不到一年就生孩子……咱娘四个我拣真话说,五年生了三个丫头,后来七年生四个小子。这四小子仨丫头身强体壮,他爹庄稼日子卖豆腐丝。有个老母猪,下小猪两年五窝。滚着爬着仨丫头出得门子,这三个小子娶得媳妇。外孙男外孙女再加上孙子孙女,你说我这三十多年怎活过来的?每天都和打仗一样。嘴少说不行多说还不行,话说不到劲上还不行。偏这个向那个,涎痰吐沫一齐吃,仨儿媳妇三个心,三个儿子都是诸葛亮。叫我想方设法。因我过出三十亩地,另外盖不起砖房咱盖大坯房,每人五间独门独院。每份二十亩地,滚,快去单过。我没有五世同居主意的造福,我也用不了三个诸葛亮。这么一来我老俩口还继续豆腐丝生意,自种七亩地。显出省心多,可聘出去这三个丫头婆婆都厉害。大丫头就这街上,婆婆死了三年,这今年分开家当。我二闺女是邵福还没分家。我三闺女是霍各庄,就属她这婆婆厉害。她女婿在这镇上杂货庄,她只是一个儿子。这婆婆刚刚四十三岁,这前几天死去后天出殡。我叫老头子卖二斗玉米好去随份礼。他说人情来往这一年不离,都算上得够置买二亩地。我说谁叫你会播种子种良田?你把我摆弄得哪天都喘不上气来,这七门亲戚再加上十几门老亲,哪年都有婚丧的事,还有家邻近舍都有来往,大事小情孩子满月大人生日……
正说个热闹,从南过来一位四旬壮妇,头上梳个高髻,别个铜如意。她的眼和小英的眼正对上,站在面前笑道:这鸡是姑娘的?小英用手指向老太太道:是这位大妈的,我们走累是歇歇脚。
她点点头说:这位大姐。你这两只可是正下蛋,为何卖呢。卖鸡太太道:我们这闲话还没说个利落,这过日子的话。咱姐们都知道这庄稼日子事情,用钱铺道没有那么多,可是又不能一点皆无。咱们又不是死耗子。我这人又是性子急的人,该办不办就吃不下坐不稳睡不安,总想对不住咱这个心。
这位过路太太问你几个孩子,答七个,回道嗐嗐!你还没我能成。种一个是丫头种一个是丫头。我说老伙计你这种子单打一?因是一连七个丫头,自己笑个咯咯的。
小英小芝小翠哏哏乐个没完。小芝道:大婶你叫我们乐够再向下说,我们好听究竟。这太太笑道:气得我我说换换种子,这脸皮太薄又害羞,拉不下脸来,那就绝后。我那伙计说人要和牲口比配种去,那也应该上市。继续道:我说大姐,这七个丫头每个生下来算起,没有二十亩地养不成材。还得保证她会生孩子。哪个娶走不会生孩子,你就接镖,这叫暗器,又叫毒镖。反正是怎扎怎疼,明暗都无理。扎扎扎扎,哪个闺女来住家都得拉几车话,和几车大鞋底大鞋帮子。做老娘是从闺女熬出来的,无理无理!无有一点理!我这七个丫头一住就是半年多。别遇上灾病,如遇上的话另说。咱说一年住七个月,三七两石一斗这是按一个算。我说姐,这细账别出嘴,出嘴生气。再说哪个都得带上一至两个孩子,快叫姥姥快叫姥姥……我还得不笑强笑,笑惯了闺女给脸蛋子瞧。这不是正在住家吗?七个丫头带来七个小丫头,这七个大丫头起哄,叫姥姥去给扯花布,每人做一身。我说你七个小痹崽,不和你婆婆要,来到就拆我这身上骨头的油?哪时你们来都弄得我精疲力尽!
小英和小芝小翠早笑个歪倒地上,乐得肚子疼。她看这三个乐,越乐越说:我这大闺女说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我二闺女说甭算,算尽则亡。我三闺女说谁还不是跟着日头走,瞎混瞎有理?要那些心眼做什么,越傻越走字越好过。我四闺女说大姐二姐和三姐,你们三家占地利,定马掌的开烧饼铺的,就属大姐好,开染坊。说起真是就属我亏,我们孩子爸放脚驴,每天跑通州。
小英问道:您那四闺女是什么庄,答是李家务的。跟问大婶是什么村的,我呀我是二里半的。小英跟着问道您知李家务有几份放脚的。答:闺女,说起李家务这村,你要问放脚的,那可说成群……哎呦我这里寻熟人呢,我扯完布一交钱,欠二十六个钱。我说暂记账,一半天或下集送来。这掌柜他说不认得不能记账。你们看我这里说上话就没完,我得赶快去找熟人去。咱哪天再遇碰,寻个阴凉地方多说些心里话。她扭身向街里走去。
小英笑道:这位大婶真逗。来我借给你二十六文,回家不受闺女气。这位太太道:哎呦闺女!咱在这里说两句话,可说出交情来!姑娘你是哪村的?小英道:我是后道的,说起过来过去绕不了半里路。后街西头第一家土楼土房就是我家。这钱你哪时有,哪时给我送家去,咱还可以多说些家常话。太太道:那咱娘们还真得交个亲戚。那我明天下晚准去,你在家等我,咱是一言为定。
小英小芝小翠站起来也是想去集市遛遛,看看买卖之情。向南走出几步,这卖鸡太太喊道:那三位姑娘帮个忙!这鸡可到家就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