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取出一只野参,按分量煎熬,一匙一匙送入梅花喉咙。一觉天明,醒来睁眼四顾。我这是在哪里呢?莫非脱险出了龙潭虎穴?莫非神仙来救使我活命?如不是神仙休得妄想。忽然一只玉臂搂着她胳膊,一方叫梅花妹妹别动,你再喝些鸡汤和海参,喝下去慢慢松开心再起床。她和吃乳的小幼女似的扎在链金怀里,那左边即是金钗,她正轻轻抽泣呢。
链金道:你别哭,我们昨天晚上把你救出。梅花还有记忆,她骂韩七时邪火助长肺气,看得很明白。有几个大姑娘我想是一定又来劝我的,可我骂好大工夫,不知身上绳子怎没的。后来如何都不知道。这时她哽哽哽,只是和左右搂着她的相依偎。她越想越委屈,使得咽喉又哽又塞。皆因自妈死后再没和谁肉贴肉过。
金钗见她如此,急道那你放声的哭!她立时哇的一声。这时她想定是月里嫦娥来护她,不然即是何仙姑来保着她。不这样这些官兵给她围个水泄不通,甭说睡觉,坐也不会安宁。
哭了一大阵心里十分痛快,肉贴着肉还是有妈时。那还是十四岁一天末尾,我不知妈被刺,我仍搂着不放松。结果妈身体如冰块,我被阴森森的深夜寒凉敲醒。至今算来九个多月。
链金问道你是叫梅花?她答是。那你是十几呢。梅花答我是腊月二十三日寅时生。武金钗笑道:你别哭坏,你腊月二十三生人,正是诸神上天开会。你降生诸神不在,你这命够硬的。
昨天夜晚是灯光之下不保色,你这鸭蛋圆脸变得怒气冲天,一双杏核眼瞪得圆睁。你的白莹莹如晶波面孔灰褐起来。链银一方说一方起来穿衣服,跟道梅花你是十五是十六呢。
她这时把脑袋探出锦被,哟的一声,方知这被子是葱绿绫罗蚕棉。又见得满炕都是大姑娘,不是四五也不是四七,到底多少没时间数。答道姐姐,我还没交十四岁呢。链银道:你别穿衣服,你先喝个燕窝汤壮壮元气,养养心神,助助肾脏提提真元。你再和姐姐躺一会。
小丫头递给梅花,梅花看看小丫头笑道谢谢妹妹。艳春笑道不用谢,快喝吧。
链金伸手把梅花又搂在怀里,给她点任督二脉。肚子立时开了锅。问道你杀了几个土匪,答我杀了五个半。链银笑道怎还出来半个呢。梅花道:我削去一人臂膀。他们把我围上,只为抓活的。因为对我车轮战,我筋疲力倦缺饮缺食。但是耳朵总听道有人告诉我,别想死别想死,会有人来救你。一直向我耳朵扇风。总是这几句话,睁眼合眼是几匹菊花大马在我面前。后来怎被捆又弄至何地,我是一概不知,醒后方知一切。链银道:你这个气是坚韧十足。这时你更添翅,你更可以杀个痛快。一方说一方起床梳洗。
前边柜房,做完备好的菜将要上桌子。白昊咬牙切齿有心打上前去。爸爸对耳朵说呢,咱寡不敌众,忍气吞声,保住这几间房。又听妻子说别气粗,那钱是同治命根子,他们只就过过目,还得叫他那些伸爪的鱼虾夺去。咱就吃些粮食喝凉水,肚子爽神不生病。
一个人生下来只为活松心,开开眼界。希望是长生不老,可是耳闻相传,没见一个长生人。还听说有活五六万年的。可咱见的活八十的人都少,不知不觉就短一个。可都在五六十岁死的多。嗐!丫头爹你听我的话,我怎也不能支持你向死里扑去。那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拼命,算来算去还是自己死的快些,一死全完。咱只照自己当前地利人利天利应用起来,不然对咱身心不利。咱可以挪挪窝躲开险地,也能免去对咱不幸境况。
白昊一闪一闪,都从眼前恍得过去。跑堂刚刚伸手取菜,他一合眼,还是咬牙忍吧!忍吧忍吧忍下去……
原来马双荷在厨房守他呢。她一双大眼总盯着饭厅人物。都是官衣,十个有八个都是腰挎红缨大砍刀,她心里哆哆嗦嗦。因为一看都比自己的白昊身体粗大,正在指挥跑堂。心里说臭玩意,不就只为占便宜吗?亏是人吃的,看谁长存人间!耍蛮不讲理!内心气不愤,这时却见这些官不言不语都走去。
她偷偷跑出大街,看看轿房动静如何,只见那一棚女人有端碗的有坐的,可都没有说话的。她急急跑回,抻着自己丈夫白昊进得爸爸马金池这间小屋,一看无人。马金池问白昊道:你就说你爸爸去哪里?都黑下天。这鲤鱼没有买旁的也行……正说呢。
白居柳在外边喊,他很高兴:兴和兴旺快整鱼!这是一百斤,明天一早送五百斤。这样明天一早寻几个帮忙的,误不了事咱搭个夜。
双荷道:爹你上屋来,我和你说。把方才眼见详细说知。不知为何外边人都走空,我偷偷去轿房看,满桌菜都围桌坐呢,更无一人说话。爸你们哥俩去看看。
马金池和白居柳两个摸着墙根,只隔三合门是一家烟铺,一家碾房、一家雨伞店。这轿子房带棚铺,是个小大门迎街。七尺宽九尺高。没台阶,是个临街倒座房。没合门,哥俩看完正纳闷子,忽然被挤一下,白居柳一害怕身子一抖。回头一看是儿媳马双荷手拽儿子也过来看呢。
都慢慢悄悄看个准,又悄摸退回轻轻关好街门。怎也猜不透这秘密。马金池道:这些客官可也怕事怕的厉害。没吃饭可也没要水。双荷道:谁像白昊粗心行事?是出门人都会忍事,谁向钉子上碰脑袋。马金池道:酒菜在嘴唇边上,谁能不吃?真怪真怪!定是县里来了大官,把这些鬼狐叫回去审判。
双荷道:爸你说的不对。叫就得有人吱声。为何每个说说道道的?都变成哑巴?那我问你为何轿子铺的都端碗不吃呢。咱去问兴和兴旺。这二人说呢,我俩就觉一阵香风吹过,双眼未曾看见什么,耳朵也未曾听见什么,从桥房回来我俩就坐在厨房不动。不知怎回事,起先笑声话音不断,而后什么都听不见,只见这边人都不语走出街门。
白居柳道:咱们先弄鱼,不弄可放不下。都得坏掉。这么一弄鱼天大亮方弄完。
夜里姐妹们都带有炭妒,自己烧火煎汤喝茶,昨天晚吃的是糕点,都有自备冲饥条件。那么此事有人提前如道吗?这些马都摆耳朵,从前三天是一直心里有个数,只是不知在何地。现在知道是应在此处。这一夜姊妹弟兄加人支更至亮天。
亮天就叫钺风给柜上打招呼。钺风进柜堂道:诸位辛勤!这鲤鱼可真鲜,是准备给客人还是准备过路人用的?马双荷不知昨晚这里住多少客人,心里主要烦恼这一堆事情,不省心呢,就无心照顾买卖。“客官几个人?是住这里的吗?”没这么问客人的,马金池接过道:嗐!客官,昨晚欠的折肉,糊里糊涂赤曾应承伺候,客官们实是招待不周,有罪有罪。
双荷跟道:客官,可也真是。远来即劳乏,又是茅草之舍。伺候一家喜事,未得爽神伸腰,慰问招待客官,多请包涵。钺风抱拳俯身道:岂敢岂敢,来即是左右前后的打揽,使得人都不安宁,这位大姐是本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