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大军行至广南。
七百多年前,南宋幼帝,宋端宗赵昰逃难来到陆丰甲子待渡山。
一片片的痕迹,似乎还铭说着当年宋人的身影。
现存与广东汕尾的甲子镇上,待渡山进食亭,遥望大海。
那些曾经为流落至此的南宋军民,豁出家底补充军粮战卒的甲子义民。
亭内至今塑有宋末名臣陆秀夫,甲子义贾范良臣为宋帝进食石像。
亭前立有石牌坊,上书——进食亭。
迎驾旧址? 公元一二七六年十二月宋帝豋临甲子? 吾三世祖功隆公迎驾至白沙并随军抗元? 受钦赐迪功郎 世袭大夫 后在崖门以身殉国? 祖祠为宋帝驻跸旧址
——陆丰待渡山 沈氏祠堂思远堂碑文
景炎二年冬,十二月,蒙古攻陷广州,再次撤退。
“蒙古人追上来了!”
浅湾附近一声惊呼,蒙古人追杀而上。舟楫帆幔,护卫幼帝登船的帅相张世杰当场转头下令要我们断后顶住,我扭头冲转,给大帅夺出护着皇帝全速离开险境的机会。
帝室近卫跟着我拔剑而起,外围守护的将士们追随着我的背影,冲杀而出。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把我留手里的缘故,一旦蒙古大军追上,必须有一个强军猛将能顶住,断后!
挡住这股追兵后,众军登舟,远去南方。
一路南走,故宋遗民暂停潮州。
宋人的城池——潮州。
衣食无着,短暂修整。
时南宋主政陈宜中试图落脚潮州,依托沿近抗元义军,文天祥部打下的基础再行兴复。
战火的岁月中,南宋的记忆,再一次铭刻。
护国菜
相传宋朝最后一个皇帝赵昺逃到潮州,寄宿在一座深山古庙里。庙中僧人对他十分恭敬,看到他一路上疲劳不堪,又饥又饿,便在自己的一块番薯地,采摘了一些新鲜的番薯叶子,去掉苦叶,制成汤菜。少帝正饥渴交加,看到这菜碧绿清香,软滑鲜美,吃后倍觉爽口,于是大加赞赏。
宋少帝看到庙中僧人为了保护自己,保护宋朝,在无米无菜之际,设法为他制做了这碗汤菜。十分感动,于是就封此菜为“护国菜”,延传至今。
试图落脚潮州,再图后续的希望破灭了。
蒙古大军起阵,再次追来,南宋遗民只能登舟南撤。
回眸远望,潮州的身影消失在连天的海岸。
在我们的身后,潮州最后陷落,南宋守将马发尽到了最后努力,奋战二十余日,城破败亡,这个英勇的广东人战死在了巷战里
死前他嘴角两道血线,右臂高举,大张的手似乎还想抓住什么
我眼里全是泪,背对潮州,走了
全是泪,我也没办法
亡国在即了
海上岁月,浪涛拍舟,巨舰翻滚,风浪天气中船舱摆晃,人随船来回无法站稳,波涛汹涌的大海,晕船不计其数。
海上风浪极大,夜色中的海上,海面一片黑暗,恐怖卷过的浪涛几欲骇亡。
划破夜的雷光,一下下照亮漆黑的记忆。
那一夜风纹波浪,被风吹过的雨幕,波浪一样砸下天际,雨幕中似乎能看到风的形状。
疾风奔雷,一声炸响,电闪雷鸣。
天地前我们在漆黑的夜幕中漂于雨浪
挣扎的船舶上下浮沉,海浪汹涌,浪浪拍过。
终于,一声大喊;
“船沉了”
船首入水,巨兽黯然没于浪中。
井澳大海难
一月之内连续两次遭遇海难,第一次,秀山海难,遭遇大风,舰船多沉,军民淹死无算。
第二次,井澳,这次伤及元气,遭遇飓风,舰船多毁,常在海上走,免不了要走着一遭,耳边至今还有夜晚巨浪外传入舱内的惊叫
船沉了!
这一次,伤及元气,军民亡去过半。
巨浪之中,一旦翻船,落水即死亡。
巨浪之中,帝舟翻滚,舰舱宫人一片惊叫中幼帝落水。
故宋开闽侯,忠肃公江万载当场跃入大海,海浪中年逾七十的老人拼死抓住幼帝。
是人家江大人拿命把他赵昰从海里救了上来,大人再也没上来。
这一家,欠江家太多了,那个一门忠烈的家族。
原有五十万军民,此时已不足二十万。
幼帝惊吓发疾,但也没办法,我们在击溃来追蒙军后迅速撤走,不久,幼帝就薨了。
当时陈宜中反应很大,我亲眼看到他一手掀着帐幕,红衣丞相,弓腰伸头侧脸往幼帝那一看,什么没说放下帐幕就走了,脸当时就黑了。
再也没回头
给吓成这样,看样子是不豫了,而且这是最后一个大点的,十岁的,再小的就剩个几岁的娃娃了,那能成个什么事!
因为我当时就在帐中,看的清楚,陈宜中再坏,事实上也算对得起赵家了,但这一次,丞相确实失望和愤怒了。
这还要如何成事呢?
人家一直跟你跟到这个时候,没亏欠你赵家什么。
南宋一直有皇子被吓死的传统,随便踢个香炉就给吓死了,甚至还有被吓得不育的皇帝,一个能受惊受成这样的皇族,能成个什么事。
也就这回之后,我对陈丞相最后记忆是,晚间灯下,丞相独自孤灯枯坐,两臂交抱,面目萧索双目相闭。
他或许还在想着什么吧
不用奇怪,我见过他们
我生前见过两代末帝,我就是一起行动,断后护卫的,没见过才是瞎话。
倒数第二个很病弱,记忆里的模样,还是在营帐里海难之后生病咳嗽胳膊支着,身形瘦弱,和后世流传画像的那种丰盈完全不一样。
说句难听的,逃难的,哪会胖,两代末帝画像都是往好里画的。
远走南岸,走向崖山前长久的奔波劳累,宋人纷纷病亡的场面
“我知道你困了,累了!”
“醒过来啊!”
耳边似乎还带着那日的哭喊
“我想喝家乡,母亲熬得小米粥”
“诶,兄弟,熬,熬粥!”
旁边的弟兄都是泣不成声,这位家在北方的弟兄想喝粥,可连这个要求都满足不了。
哪里有粥可熬,我们走着走着弄不好就断粮了。
饿极了找到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根茎,被用刀拍碎咽了。
沉重的盔甲,炎热的夏季,头盔磨破了后脖子的皮。
汗一过蛰着疼,这就是我们走了一路,南国的场面。
这还是能说话的,疫病之下,伤创之下,还有的默不作声就没了。
当时舱内值更的军卒支着胳膊打盹,木桌上还亮着一盏油灯,守护着舱里伤病的兄弟。
睡过去糊里糊涂的时候,忽然看见眼前一人,黑衣黑甲,微笑一下,挥挥手走了。
那军卒当场一激灵,猛地楞转过来,那不是丁武吗!
跳起来冲进去一看,人已经断气了。
“将军”
“兄弟,别说了!”
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了,躺在甲板上的身躯,我坐在地上抱着他嚎啕大哭。
我不会投降我也不会跑
就是因为有了他们
一路走来,历经血战,身边好多熟识的兄弟,已经不在了。
记忆里远去的喊杀声,一丛丛挺着长枪,举着盾牌,挥着长刀的兄弟还在呼喊厮杀。
或许他们眼中还闪着泪光
当看着自己的弟兄为自己挡过刀枪,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那种比杀了自己还痛苦的感觉,犹如拿着小刀凌迟自己的心头一样。
我渐渐老去,而你却永远停留在最美的年华
地下长眠
最后岁月,伤病带走了太多故去的族人。
前世军血战,我们一旦听到上官,备受尊重的上官,饭量锐减,吃不下饭,我们惊恐万状。
能吃就能活,一旦吃不下饭,很有可能将不久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