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冬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晨起的琉璃瓦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庭院里的梅花,也被沾染成了凉凉的颜色。偶有风吹来,花舞霓裳。花絮纷飞,空留一地芬芳。
苌华苑的南阁子里,熏染着一炉檀香。青烟萦绕,温暖着整个房间。绣花软帘静静地垂在地上。四角垂下来的香囊,随之散发着淡淡的暗香。桌案上一壶清茶,清甜而又甘醇。
但见离若穿着一袭云纹点金灰兔毛大氅,随身披着一条厚厚的紫金毯子。安闲的坐在桌案旁,慢悠悠的饮着茶水。此刻她知道,哥哥苏泽义定然是十分的怨恨与她。
毕竟锦瑟被赶出苏府的时候,是没有得到苏泽义的同意的。眼下面对苏泽义的质问,离若也只是沉默不语。从苏泽义的眼眸中,离若就可以感受到那份怒火。
也是时间在点滴而过,一刻钟过去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反倒是苏泽义按耐不住了:“锦瑟犯了何错,需要你来管教?”似乎在苏泽义看来,锦瑟就是他府上的人了。
“锦瑟既不是哥哥的房里人,也不是府上的丫鬟。我如何管不得?”离若慢条斯理道,“她偷换了本该送给穆姐姐的信,惹怒了龙颜。难道不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么?”
似乎这番话从离若口中说出的时候,感到分外的轻松。苏泽义紧紧攥着拳头,愤恨不平道:“我只当你是宫里的苏贵人,才不与你计较。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自从出现了锦瑟这个人时,苏泽义就对锦瑟有所关注。苏泽义早先便觉着锦瑟可怜,后来得知李家要对锦瑟下毒手,这才想着要保护她。还说为白素兮准备棺椁,结果都泡汤了。
不想离若听了这一番解释,不觉呵呵冷笑:“哥哥什么时候开始,怜香惜玉起来?难道哥哥不知,萧誉轩早就买了好的棺椁。带着白素兮的尸身南下安葬了!难道还等着你不成?”
什么?萧誉轩?苏泽义一时愣在那里。他手中的茶盏,也随之跌落在地上。他不明白自己苦心对待的锦瑟,怎么会这样对他。倒还真是自己疏忽了,锦瑟就这么消失了。
他忽然想到,为什么锦瑟在上个月总是出府。说什么散心,又不让跟着的话。难道是去外面,见了萧誉轩来着。如今想来,倒还真是有可能。“那个茶庄,就是她常去的地方……”
说什么怀念故土,不过是在茶庄见了萧誉轩罢了。及至现在,苏泽义忍不住自己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自嘲道:“我还真是傻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
“哥哥大可不用自责,”离若鼻子里冷哼到,“我早便知道会有今日,时时劝着哥哥,只是你不听罢了。那个锦瑟,根本就是得了李家的好处,前来咱们府上探听虚实的!”
于是离若便将白素兮和锦瑟如何认识李家,又如何提取金钱,购买武器军粮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随后又道:“白素兮知道李家的事情太多,自然免不了一死,锦瑟那里说不定是进宫寻仇的……”
夜色微微冷,枝头的梅花款款绽放。露水凝重,打湿在梅花枝头。湖水中央,泛起寒凉的涟漪。小小亭子下,是苏泽义一颗伤感落寞的心。白素兮,锦瑟,两个女子是他的知音。
如果说之前的素兮故意接近她,是为了利用他。那么锦瑟呢,这个单纯可爱的姑娘。不过是被素兮抛弃利用,做着赔笑的营生罢了。这样一个傀儡,由不得苏泽义不心生怜悯。
“苏大哥,素兮姐姐忽然猝死,定是李家所为,”锦瑟的话语,又回荡在耳畔,“李家是怕姐姐说出罂粟货源地一事,才会下了毒手的。我也知道这件事儿,李家会不会对我也——”
苏泽义看着锦瑟一副惊恐的样子,不觉抚了抚她的脸颊。笑着道:“放心,你在我的府上住着。李家不会把你怎样的,等到时候时机成熟。你再反咬李家一口,也算是给素兮报仇,为天朝立功!”
可不是么,李家贩卖罂粟。并有女儿红袖将罂粟带进宫,说什么得到后宫的支持,反而是间接害死了皓雪皇后。为了摆脱罪证,李家还答应白素兮作乱的一切银钱,只为了将来找一个替罪羊。
事情败露之后,李家便杀了素兮,唯恐泄露口风。锦瑟这边更是战战兢兢,在苏府过得还好些。却偶尔得到消息说,萧誉轩在新建的茶庄里。锦瑟便偷着出府,见了萧誉轩。
“于是,我只是一个穿针引线的人?”苏泽义苦涩的笑着,他一直想要做锦瑟遮风挡雨的那把伞。结果却是看着锦瑟,走向了另一堵高高的宫墙。他不停的饮着酒水,任凭苦涩咽入喉中。
离若将厚厚的大毛衣服,披在他的肩头。然后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哥哥与柳家姑娘的因缘,才是天造地设。何必在乎这段无果的缘分,那个萧誉轩也不知什么来历呢。”
按照离若的想法,正好可以借锦瑟的一双慧眼,去探寻那个萧誉轩的身份。既然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也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离若一面饮着茶水,一面思虑下一步的路子。
“若儿你,到底要做什么?”苏泽义许久,方才开口,“从你入宫开始,你就已经变了。你要做皇后,害死多少人才肯罢休。”似乎在苏泽义看来,离若除了所谓的利益,再无他用。
风吹夜色冷,梅花落枝头。暗香飘散,浮动整片夜空。离若不曾能想到,苏泽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仔细算来入宫两年,亦不过贵人身份。白素兮、陆亭枝、杨雪依、锦瑟……
死了的人,活着的人。都是离若将来踏入中宫皇后的铺路人,可是这些都是她愿意的么。在宫里不露悲喜,活在虚假的面具中。看着那些人在自己的算计下,一个个的死去,她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我只怕是,锦瑟她重蹈素兮的覆辙,连累了哥哥。”离若好像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为了苏家,为了苏泽义的声誉。苏泽义深吸一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