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从伤口处传来的淡淡的冰冷感也让班尼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对方或许是对的。
“……唔怎么想这种事都是不可能的吧——!”
“还不明白吗?你的同伴已经染上了不治之症,这是所有人都改变不了的事情。比起怨天尤人的逃避真相,难道你们就还不想找到解决之法吗?”
擦了擦身上沾染到的尘土,班尼也再次逞强地按住艾希尔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都还是要走的,于是班尼也只好索性继续斗胆问了下去。
“不治之症……那个,关于我的伤口……它到底还有什么解决之法?”
“你现在已经患上了死病,如果你想知道自己的下场的话,我们还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嗯,就当是为了保护大家。”
“我这个死病,它真的是那种治不好的东西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身边的这位小丫头……”
“呃?”
“班尼!”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不会放过你们的哦?”
“咚咚”的两下假锤从身后传来,小丫头忍不住地呼唤着班尼的名字,班尼也只好这么认错般地改口。
果然一提到关于“死病”这个字眼的东西,对方的脸色就会挂上一层尘埃。虽然还不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如果能有解决之法那便是极好。
这样想着,只见那靠在剑士身旁的白发少女默默地杵了杵拐杖,想了想应该是她腿脚不便所以才会就这么僵在原地不动。
“我不敢保证,但我只知道那是一天会比一天恶化的东西。但还请你不要那么轻贱自己,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失去了希望,那就等于主动放弃了生
的可能。”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只想在走完这段路之前一定都要活下来。”
班尼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便就不再言语……
名叫艾希尔的异族少女就这么轻轻地跟在他后面,眼睛也时不时地盯那么一眼向他示意。
一路上甚至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就总感觉旅伴忽然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了。
“他似乎在怕着什么东西,是在怕那两个陌生人吗?为什么要害怕?明明我就在他身边,只要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不应该再有害怕的理由了才对。”
担忧着班尼的一举一动,走着走着就连艾希尔的脑袋也感觉胀胀的、晕乎乎的。
在沉默寡言的那名壮实剑士的带领下,几人便贴着那微微倾斜的教堂墙壁绕道而行。
原以为他们所说的地方会是什么遥远的天涯海角,结果却只不过是教堂后院的一处牧羊人小屋。
“还能接着走吗?”
贴在班尼的身边那位形影不离的红色身影小声问道,揉了揉眼,班尼这才重新看清艾希尔的面貌。
这孩子……她哭了吗?
心里一阵悸动,将手背在身后死死攥住的班尼尽量表现出一副淡然的姿态。
“……”
“喂,你干嘛不说话?”
“呃哪有,我看起来还不像是那种羸弱到行走不方便的人吧。”
“呣……”
临近于那湍湍流淌的河流边缘,艾希尔只是半蹲在翠绿之间听着羊群的叫声发呆。
曾经的曾经,有人说过羊群里有着恶魔的化身。像这样长此以往的听着它们的叫声,恐怕会被夺取心智甚至是误入歧途。
然而抵达了所谓的目的地后也并没有人为之松了口气。
再次看到被军士驮负着走在前面的白发少女回头时,班尼就像是看到了引领自己走向死亡的摆渡人。
“那个人这个时候居然不在的吗……遭了、该不会是——!”
听到从前面传来的那两声不太好的嘀咕,班尼悬着的心也跟着再度一紧,再次望向那间小屋时,里面也已经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翻找声。
“唉,可恶啊……”
“喂,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在找你的同类。雷纳德,快再搭把手!”
话音刚落,那白发少女便两手抬着拐杖将地上紧铺的地毯给一并抽了个底朝天。那军士反应的很快,掀起毯子的同时则直接拉开了里面藏着的暗门。
“这是地下室?”
“别废话了,快进来!”
她俩匆匆忙忙的焦急神采让人不得不再起了提防。
有着楼梯作为暗道的地下室光是被打开的一瞬间就让人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霉味。
班尼掸了掸眼前雾茫茫的灰尘,而艾希尔则是忍着咳嗽声率先冲了下去。
“……嘁!你们先别下来!别看这个!”
没想到从里面传来的是这样一声的呐喊,心里担忧着艾希尔的安全,与此同时班尼也顺着通道踉踉跄跄地跳了下来。
“啊——!愿神保佑……”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中除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死角之外,只能通过从通道口的光微微看清一个人影。
起初班尼还只是以为要找的人刚好畏畏缩缩地躲在了那里,可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那股毛骨悚然的恶寒感也才伴随着腐败的霉味一股涌上心头。
“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和你一样的人。”
当确认眼前被吊起的那个家伙的确是没有了一点生气之后,莉薇娅这才慢慢捏着步子冷不丁地回答完。
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枯瘦的牧羊人,此刻便被挂在了用于晾晒皮革的木架之上……
他惨不忍睹的半张脸以相当叫人不适的扭曲角度斜视着,他的手被脚高挂在绳索之上歪歪扭扭动弹不得,看起来像是生前极度不适的样子。
那军士取下钢盔后的眼神十分锐利,面对尸体时他也只是一副司空见惯看起来有些嫌麻烦的样子。
“有火灼烧过的痕迹,看起来应该像是他自行了结的。”
“那应该是从教会里带回来的蜡烛吧,没想到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细捻着桌台之上搁置到积灰的书本,杵着拐杖的白发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扬了扬耳边的发梢。
他们将屋内的灰给一并掸尽,只看得清脚下依稀弥漫着的漆黑而又粘稠的不明液体。
“那个,他是教会的人吧?我们就不用把他放下来吗……”
“不,没有这个必要,他已经自杀了,自杀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你们怎么就这么确信?”
向他们提问时班尼察觉到表情苦涩的艾希尔只是将头和身子死死地藏在衣服之后。
仅管自己很想告诉她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但在见过了眼前这凄惨的模样之后就连控制嘴唇的颤抖都绝非再是易事。
眼前一片漆黑,但班尼却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身处在地下室才感到的一片漆黑。
“喂你们两个,以防万一我还是想要再先问清楚一遍,关于我的这个病你们其实是知道它是一种巫术的对吧?”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它也并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见过的那种疾病。”
出乎意料的,这次对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没有解药,没有英雄,更没有惊天的阴谋。有的只是死亡在缓缓逼近时才会展现而出的无边无际的绝望。
“人还真就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班尼不禁咬着牙心想。而那天晚上所瞥见到的红色身影也越发的清晰,如同时常在耳边唤起的潮起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