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后,张舸拉着高天走出船舱,望着明月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高天感怀身世,接着道:“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张舸忽而大笑,道:“高公子,你可小心了。”揽住他的腰肢跳上屋顶。
事虽突然,高天料张舸并无恶意,没有运气防身,犹如一只惊慌的小鹿踉踉跄跄,双膝跪地,趴着身子面对立在飞檐上的张舸,气喘吁吁道:“将军吓死我了。”
张舸笑道:“公子恕罪,是我喝多了。我想起来,钱帅昨夜也托了梦给我。”
高天爬向宝顶,没好气道:“钱帅问什么?”
“他问我公子是谁。”张舸的语气略显冰冷。
高天心头凛然,不动声色道:“钱帅为何不来问我?”
“钱帅正在下面等公子答话呢。”
高天朝下看去,只有江水滔滔。他摸着宝顶站起来,挺直了身子,在猎猎江风中回答:“高天。”
天高云淡,红日当空,江风凛凛,高天与张舸站在船楼上遥望京城,心中忐忑不安,待船近些,望见石头城上尽皆挂白,有士卒站在城楼上呼啸,当是为钱铭招魂。张舸生出不祥之感,喃喃道:“此行又是凶多吉少。”
楼船至石头城先行靠岸,二人护卫钱铭灵柩下船。中护大将军淳于量之子、护军校尉淳于岚前来迎接。钱氏族众亦等候多时,居中重孝者为钱铭嫡长子,气质近于其父。他年岁与高天相仿,满面哀容,跪请父亲灵位,迎棺还家。
那老厨临走时还不忘告诫二人:“二位保重啊!”
淳于岚冷着脸,叫石龙郡官兵入石头城休整,张舸与高天二人继续登船入京。于是楼船驶入淮水,一路东行至东府城,再北上至乐游园停下。此地距玄武湖不远,湖中水师操演,声势浩大。
淳于岚叫二人下船,忽有一队禁军扑上来不由分说将二人捉住,卸下随身武器。淳于岚抽刀怒喝:“奉陛下旨意,将逆臣拿下!”
乐游园是皇家园林,禁卫森严,二人没有反抗,跟着淳于岚进了监牢。过了不知多久,一个身短龟胸、目中尽白的禁军小将走了过来,看形貌只比高天大上两三岁,但脸上的桀骜之气咄咄逼人。狱吏们恭恭敬敬地称他为“新安王殿下”。
陈帝有一侄叫陈伯固,受封新安王,为中领将军、深受皇帝信赖,看来便是此人。
陈伯固赫然望见玉树临风、容貌俊俏的高天,不由一惊,旋即冷冷一笑:“高常侍,走吧。”
“我去哪里?”高天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
陈伯固虽然不说,但高天还是猜到了些:能够指使陈伯固的人除了当今陛下,还会有谁呢?况且陈帝也很想知道钱铭遗言吧。
陈伯固把高天押进一处偏殿,又仔细搜身,后引他去主殿。高天远远看到殿中人的背影,暗想:果然。
那人穿着便服,背手持卷,头顶小冠,乍看毫无威仪,可他的随意和沉稳与整座大殿浑然一体,昭示着大殿主人的身份。而他的近侍宦官黄盛,正怀抱拂尘静静地立在门口。
刚进大殿,陈伯固将高天推倒在地,斥道:“还不快叩见陛下。”
高天磕头道:“罪臣高天叩见陛下。”
陈帝缓缓转身,脚下磕磕作响,在平静的大殿内荡开一丝涟漪。他并未施展雷霆震怒,而是意味深长道:“朕当初真是小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