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真落泪道:“这簪子是沈氏家传之物,太后极爱。陛下六岁时,不慎摔断了玉簪,太后以金镶之,上面药王二字正是陛下亲笔所书。”
“这是母后的簪子,你见过母后?”陈伯宗抬眼看着葛真,终于意识到自己怠慢了近臣,便放下簪子,搀着葛真起身。
“谢陛下。”葛真知道事有转机,继续道,“臣忍辱负重,入宫炼丹,伺机见了太后。太后叫臣把此物交给陛下,以解陛下思亲之苦。这簪子并非什么宝物,而太后殊为爱重,这是为何?”
陈伯宗脱口而出:“沈氏家传之物。”
“是啊。”葛真明知故问,又道,“太后对一支簪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先帝留下的江山呢?”
陈伯宗猛然惊觉,问道:“太后是何意思?”
葛真回答:“太后说,陛下只要记得这支簪子,就会明白怎样去做了。”
次日,中护大将军淳于量往中斋禀报消息,说从京畿各县挑选了死囚二十余人供医者诊断。结果更差,只有半数诊断确实。而葛真禀报说,茅山派掌门施法遍查高天内外,断他外功平平,并无内力。
陈帝屏退众人,在中斋来回踱步,十分苦恼。毛喜所谓的三件要事有两件业已查明,事态的发展对吴明彻不利。其实陈帝更愿意接受高天勾结齐人,假托钱铭遗言乱政的事实,如此方可安心让吴明彻继续统领北伐大军。然而到了这般境况,他不得不对吴明彻有所防备。
陈帝回望龙床,忽然想日后吴明彻会不会也要坐在上面睥睨众生?他眼珠一转,立即下旨,以扰乱军机、护主不利的罪名处死高天和张舸。二人暂行监禁,待淮南战事平定后问斩。
旨意传到狱中,高天和张舸都松了口气。所谓扰乱军机护主不力的罪名含糊其辞,陈帝定了死罪是要照顾吴明彻的情绪,而不马上问斩,显然是有意保全二人。接下来,徐陵、顾野王这些老臣必然上书求情,陈帝再顺水推舟免其死罪。如此操弄,两方都可安抚。
然而陈帝颇感意外的是,次日朝会,周弘正和顾野王未列在班。但稍微一想,他们与吴明彻和高天过从甚密,其实最难说话,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举。
刚正不阿的徐陵率先发难,质疑死罪是否得当。陈帝遂将案件公之于众,只是将钱铭遗言、御审高天的案情隐去。饶是如此,此案表述也极其复杂。四个黄门郎前后相继诵读案卷近一个时辰才歇。
案情表述细致,百官听得真切:哪有什么真凭实据厘定二人死罪呢,不过是陛下安抚北伐将士之举。于是一班老臣据理力争,要求免除死罪,文官们纷纷附和。至于人数寥寥的武将多数默不作声,因为当初极力举荐吴明彻的淳于老将军一直不发一言。
陈帝却对群臣大加斥责,表示北伐副都督之死二人责无旁贷。徐陵居然怒问陈帝:“疆场之上本就生死无算,向使二人有罪,则北伐将士之死,陛下领罪否?”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徐陵面红耳赤,心生悔意,却不肯让步告罪。陈帝还是安成王时,徐陵就同他这般争执过。时过境迁,铮臣本色未改!
陈帝本是乐见徐陵为高天出头,此刻却被激得怒意澎湃,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
群臣战战兢兢,无不为徐陵捏了把汗。驸马都尉柳盼决定站出来维护姊夫的威严,站出来呵斥:“还不快请罪!”
徐陵自知语失,犹不肯低头认错,反而高举玉笏,以达天听。
陈帝忽然想到什么,冷冷道:“校尉张舸坚守毫丘有功,功过相抵,可免一死,削职为民。退朝!”说罢拂袖离开太极殿,群臣亦匆匆告退。
站在最前的徐陵终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缓缓转身,步子有些虚浮。待到尚书台,等候多时的顾野王上来搀扶,徐陵甩手道:“我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