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及國本?’夏侯長靈側目道:‘那梧桐園中,凶狠殘害皇嗣,要斷我國祚的,不是那六方賊人?’
南宮夢蓮想起玄鴉在梧桐園刺殺一案,誓王幾乎殞命,嘆道:‘玉邪固要平伏,可招搖......’
夏侯長靈打斷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想必紫華庭中也有不少人如此認為。遣紫策軍到簡州,剿滅招搖教,不是不可......’
此言一出,南宮夢蓮大喜,只聽夏侯長靈又道:‘只是,招搖教本是簡州太守郭興文的轄內之事,他定會上議,以為無此必要。還有,正逢飢年,又遇玉邪張狂,如要動用紫策軍,兵部的牛弘道第一個會叫窮,戶部的顧映月會是第二個,說無能為力。’
南宮夢蓮似有腹稿般地道:‘所以,如動兵,不妨用義軍!’
‘義軍?’夏侯長靈思緒一轉,沉吟道:‘昨日閱兵,你說勝澤軍可以增兵,想出的就是這個法子?’
‘是!聖上下詔,召集義士,立新軍。若有百姓應召,那出兵簡州,便是民心趨向,郭太守如何上書以悖?義軍輜重,紫華庭只需負責三成,其餘由應召而來的義士所出,兵部和戶部便不好推脫!’南宮夢蓮條理井然地道。
夏侯長靈默然半餉,頷首道:‘今日朝會,我會上表皇帝,增兵剿滅招搖。主帥.....就你來吧!’說到這裡,他神色惻惻,道:‘也好了你一樁心事。’
南宮夢蓮驚喜交錯,一時無言,只摸了摸腰間的蓮花香囊??
紫華庭離白虎道只有三里,兩人很快便到。一路上,已遇到不少或騎馬或坐車的官員,他們見到鎮國公,紛紛讓道行禮。
與其他官員一樣,鎮國公和南宮夢蓮來到紫華庭,第一件事便是到黛庭的伙堂,享用為官員準備的早膳。用過早膳,便徒步至黛庭西邊的茈庭,在明堂階下等候。
明堂外,高冠厚服,百官楚楚,正待開朝。
紫孝三品以下的官員皆著蒼衣白綬,佩墨玉寶劍。寶劍,依照官級,分別是四品的貔貅,五品的狻猊,六品的玄武,七品蛟龍,八品白虎。
三品大元著緇衣白綬,佩水蒼玉,麒麟劍。
二品大元著赤衣玄綬,佩水蒼玉,鳳劍。九州太守皆二品大元。
一品大元則是紫衣金綬,佩山玄玉,龍劍,如三公。
易君鸞,謝春秋,沐雲鳳相繼來到鎮國公前見禮,道聲‘老師安好’。
夏侯長靈回以淺笑,答句‘安好’後,便被顧映月等一眾黛庭官員圍起來說話。
南宮夢蓮來到易,謝,沐三人前,道:‘朝會過後,君鸞便回方州?’
‘嗯,應該就在這幾日內。’易君鸞答道。
‘唉,那下次見面不知何時!’南宮夢蓮不由瞥了沐雲鳳一眼。
沐雲鳳被南宮夢蓮的目光弄得頗不自在,別過頭,望向天邊朝霞。
‘如無意外,便是三年之後的述職。不過......’易君鸞頓了頓,笑道:‘也許更快,也不定!’
謝春秋聞言,眼中陰翳一閃而過。
此時,卯正的漏鼓傳來。一隊寺人把明堂的門戶打開。官員卸劍,正冠,魚貫進殿。
就在此時,茈庭外匆匆來了兩撥人。太史肅國公-郝崇文被寺人攙扶,顫顫巍巍地走下步輦。老邁的肅國公常年深居簡出。今日若非鎮國公述職的重要朝會,不會出現。
另一撥人,則是太相親穆國公-林梨之,以及幾名貼身侍衛。親穆國公腰纏麻繩,一臉病容,雙目滯板無神,不再是往日風采堂堂的王公。
兩撥人都往明堂走來。兩公穿過朝班,走上明堂高臺,與太尉鎮國公相互見禮。然後落座。太尉之位在右;太相,太史在左。
三公聚首,實屬難得。
漏鼓再次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明堂西窗下的金鐘。百官秉笏躬身,立席之右,肅然而待。
鐘鳴鼓作中,瑞武頭戴冕旒,紫金長袍,佩鹿鳴,羊脂玉,白鹿劍,在儀仗圍攏中,從明堂後走出,徐徐登上高臺頂層,坐上御榻。
百官隨著鼓點叩首,高聲賀道:‘吾皇萬歲!’
瑞武賜座。
百官入座,鐘鼓止,朝會方始。
‘太尉車馬勞頓,仍神采矍鑠,不愧我紫孝第一大將!’瑞武看到夏侯長靈雖是三公之長,卻不像另外兩位,不顯一絲老態,由衷讚道。
夏侯長靈拱手道:‘國家不寧,林,不敢休殆。’
‘孤有臣如斯,玉邪何患!’瑞武笑道。
夏侯長靈一臉痛惜,道:‘聖上羞煞微臣!二十年前,玉邪小子橫空出現,自稱火神之子,妖言惑眾,攝伏諸部,一統清洛,野心之大,前無古人,實我紫孝心腹大患!臣,戍邊多年,不得壓其氣焰,實屬失職!’
‘非也。太尉乃我紫孝第一干城,坐鎮西疆,玉邪難越雷池。今年太尉在小榆谷外,大敗玉邪,大快人心,何來失職之說!數度鏖戰,愛卿辛苦。’
夏侯長靈聞言,便開始向皇帝,以及同儕講述戰情,以及戍邊概況。說玉邪王多年吞併小國部落,意在削弱紫孝在西疆的勢力。遠者,曾破壞紫孝和忽如部的聯盟;近者,引誘紫策屬國有齒族叛變,進而染指榆城的意圖明顯。他娓娓道來,最後道:‘榆城,我紫孝最富庶的清洛屬國,乃我國西境勢力中樞。失榆城,百年經營則付諸流水。紫孝從此難以立足關外!玉邪王奸計昭然,狼子不可養。所謂日中必彗,操刀必割!臣以為,為絕永患,當即可揮兵墨池,掃蕩強虜!臣,願領達日城兵馬,以為前鋒!’
此言一出,朝堂嘩然!
自六十年前,武德帝開疆拓土,收服東海黎州以來,在廉康帝和當今瑞武帝的治下,紫孝休養生息。若非外敵進犯,極少攻伐他國。夏侯長靈此言,不啻把兩朝的治國之策推翻!
與百官的驚訝不同,瑞武一臉泰然。
臺下的沐雲鳳思緒飛轉,少時執笏出列:‘深縱六方三千里,長途征伐,大軍糧草補給,為一難;墨池四面環山,易守難攻,久戰而兵不厭,為二難;我國中饑民為賊,邪教亂世,內憂未殄,人心不穩,為三難!攘外必先安內,玉邪當除,不急一時。六方兵馬,屢捋虎鬚,雖有心覬覦榆城,至今卻未敢踏進小榆谷一步,可見其氣候未成!’
‘未踏進小榆谷一步?’鎮國公側身,瞄了一眼階下的沐雲鳳,挑眉道:‘老夫聽聞,玉邪的牙爪,都到鹿都,刺殺皇子貴族了!挑釁如斯,仍無動於衷,我紫孝國威何存?!所謂內憂,其實不難。夜州大荒,朝廷正籌備送糧,救濟災民;不法之人聚眾為賊,各地都尉已得行文,需戮力剿殺,否則當瀆職論。烏合之卒,定不日瓦解!簡州招搖教,向由郭太守領兵鎮壓。若要速殲,鑑於六方作亂,無閒兵可用,不妨徵集義軍,協同簡州府兵,一舉攻克招搖教本營!在鹿都待命的勝澤軍數遇邪教。義兵可編入勝澤軍,立‘肅毒’新軍。南宮夢蓮為帥。肅毒新軍,消滅招搖,指日可待!置於太傅口中的前兩難,乃行兵布陣之事。太傅是不信紫策之勇,亦是老朽之謀?或兩者皆有?’
‘這......歡,不敢。’沐雲鳳連忙道。
無論言辭如何激發或犀利,夏侯長靈語氣保持平和,宛如無聲戰鼓,直擊得人心咚咚作響。這兩廂交流,除了沐雲鳳,百官也皆一凜!
高臺上的瑞武,卻嘴角微微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