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謝兩位少年,卻聽得心嚮往之,隱隱興奮,希望他們說下去。緣因兩人身在六方,離以往傳聞中的風雲人物,又近一步。鎮國公夏侯長靈的威風,在鹿都曾窺見一斑。不知他的對手,被稱為六方狼王的玉邪王,又是何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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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向看來,富州夾在簡州之下,夜州之上,乃西府三州之首。
它地域遼闊,人煙浩穰,西面是六方的忽如,羅暮部,東面是九州之樞,鹿州。
接近忽如的邊疆,是大片的荒野草場,多是游牧族群。而接近鹿州的內陸,則山明水秀,農耕人家。東,西兩半,迥然不同。
唯一普遍的,是此地自古戰事不斷,百姓習慣鐵馬金戈,尚武成風,多慷慨豪放之士。
有諺言為證:-
三歲執尺犬邊麾,皓首握炭馬上飛!
它的首府,乃邊境重鎮,達日城。
達日城。
大寒最後兩日是歲末,大小除夕,是城中一年最為熱鬧的時候。
邊疆與內陸的風俗交融,以致富州的年節膳食,與九州其它地方皆有所不同。
有用糯米,小麥,白飴和酥油烤的烙餅。有把肥羊碎片,以及青稞糊,一起燙熟的‘撥蚪兒’湯。還有用棗泥,蓮心,山楂等八種食物,蒸黃粱米而成的八寶飯。
大街小巷上,有獅蠻,相撲,拖鉤之戲。家中做五彩小幡,或簪於頭上,或繫於樹下。大除夕之夜,更有爆竹辟邪。
雖然西征的烽火熊熊,城內外厲兵秣馬,一片蕭殺。年關的兩日,也少不了喜慶氣氛。坊間人人忙著饋問親友,雖餘糧不多,但仍會設宴守歲,迎接立春。
城樓上的晨鼓方興,城中某處小山林中,燈火通明,熙熙攘攘。日出即散的‘鬼市’,開張了。
鬼市中,一間老舊陶坊內,刑秋握著馬鞭,五指發青,盯著對面座榻上的那個男子。男子大腹便便,腳邊跪著一位身材凹凸的妙齡少女。
少女梳著卓郎族的多辮髮式,身前雙手被麻繩捆著,表情木然。男子一手拿著烙餅,一手在少女的衣襟下進進出出,嘴邊掛著猥瑣的笑容。
‘鬼市子裡,沒有比我這裡更好的奴隸了!沒有三百錢,就別談。’男子大聲嚼著烙餅,滿嘴油膩:‘倒不如我們都早點回家,做‘撥蚪兒’過節!’
‘夜貓!你就不能讓我一回?我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這次,就當作我們做了那麼久買賣的人情?’刑秋踢了踢腳上的皮靴,把上面的雪抖下,似乎漫不經意地道。
她一身火紅皮衣,髮髻與少女相似,只是多了幾條彩幡。白銀腰帶上,綴滿瑪瑙,貝串,銅鈴,還有一把月亮彎刀,鋒芒懾人。裝飾不奢不寡,俏麗不失颯爽。
被喚作‘夜貓’的肥胖男子,眉頭一皺:‘說起這個,仗都要打到你們門口了,墨池還會有人買奴?’
‘打仗是打仗,日子是日子!一口價,二百錢。’刑秋站起,一副欲要離開的樣子,看著夜貓,道:‘再說一遍,我這次,要把你手上的,全買了!’
‘什麼?’夜貓詫道:‘五十人,你都要?’
刑秋點頭:‘一萬錢,我後日送來。如何,早點談定,像你說的那樣,早點回家吃撥蚪兒?’
夜貓一口吞下剩餘的烙餅,抹了抹唇邊的油,咧著嘴笑:‘你全要的話,又逢年節,就讓你一個人情吧!’
‘三成訂金,午後送來!’刑秋此刻心中才鬆了口氣,嫣然一笑,轉身離開。
經過門口時,一座土窯後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響聲。只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衝,踢碎瓶罐無數。女子身後,有一人正揮舞著鞭子,追趕而來。女子身材高挑,在刑秋腳下不遠處,踉蹌倒下,又把一地陶坏,盡數壓壞!
追逐之人趕來,無情抽打。女子抱頭,嗷嗷大叫。
那聲音,著實熟悉!刑秋腳步一停。
‘叫你逃!’揮鞭的人罵道:‘叫你逃!他娘的,把老子的酒興,都攪和了!’
鞭子即將再次落在那具顫抖的身軀上,突然一滯,定在半空。
竟是刑秋抓住了鞭子。她冷冷道:‘我已把她買下,不是你可以任意打的!’說著,推開執鞭之人,蹲下撥開女子臉上的頭髮。看到那鼻青臉腫的五官時,全身一震,如被電擊!
夜貓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人,可不是那五十人奴隸之一。’
‘要多少錢?’刑秋不假思索道:‘我現在就帶人走!’
夜貓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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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化羽睜開眼睛,感受到包裹身體的鬆軟毛毯。酸痛的四肢,一陣酥麻。
房間十分溫暖,乾淨。除了火爐,床榻,別無它物。沒有銅鏡,他也就看不見,自己如今的瘦弱憔悴,已彷彿變成另外一人。
房外隱隱傳來嬉笑喧鬧。昏迷中,已有人為他梳洗換衣。他聽了外面的聲音一會兒,仍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便掙扎下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呀的一聲,門開。廊下少女,一手端著熱湯,一手準備開門,停在了半空。
對視的一刻,藏不住的一絲嬌怯,浮上少女吹彈可破的雙頰。
‘是你!’南宮化羽又驚又喜,脫口而出:‘你是那個,什麼......雲中仙女......那個名字是什麼來著......’
最近的他,不但內力凝滯,動作遲鈍,還常常記憶模糊。正因如此,被人販子從簡州帶到富州的半月中,幾次逃走都被抓回來,每遭毒打,每況愈下。
刑秋見狀,心頭揪了一下,徑直走進房間。經過南宮化羽身邊時,語氣平靜道:-
‘刑.秋。我是刑秋!’
‘南宮世子,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