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十年的葡萄酒,可好?’酒水在容器晃動的聲音,傳入耳中。
朱厭轉身,從來人手中搶走琉璃瓶,倒頭而飲。
來人見怪不怪,反而望向湖水,一臉好奇:‘墨池有鶴?它迷路了?’
‘初人來找我,不只是為了送酒吧?’朱厭端詳眼前白衣散發,臉戴金色面具的人,不卑不亢地道。
‘你在鹿都辦差時,去了天驕府?嗯,既然你的記憶已恢復,你仍會為我殺人,剎你的國人嗎?’玉邪透過面鷲,凝視朱厭,目露笑意。
空氣有一霎那的凝固。
石亭中,兩個戴著面具的人,對立相視,長袖隨晨風揚起,一黑一白,煞是醒目。
半餉,朱厭首先移開目光,漫不經心地道了聲‘會’,低頭繼續喝酒。
玉邪王笑意愈濃,轉身去繼續欣賞湖中白鶴:‘我們的十年之約,今年是最後一年。之後,你便可以離開。你會去哪兒?’
朱厭口中突然嚐到辛酸,腦中浮現一幕:簪著紅色芍藥的女子,獨立池邊,被一群不會飛的白鶴簇擁,神情惆悵。‘自然是回到她的身邊!不管她在哪裡!’他胸口一熱,堅定道。
‘鶴亭飲雪清光盞,龍蛇醉墨紅妝淡!’玉邪頷首稱讚:‘天驕府,果然情深之人!令人稱羨!’
‘稱羨.....’朱厭玩味地看向玉邪。
‘天驕府精通翰墨,我卻許久未見你執筆。今日可為我寫幾字?’玉邪回到自己的正題。
朱厭沈吟片刻,道:‘寫什麼?’
‘一封信,給你的往日恩師,夏侯林。’
朱厭眼光下沉,心中洞然:‘不必了,他的暗探已傳信給我。他要見我!’
玉邪一愣:‘難怪他在鹿都放你一馬,為的是時機一到,好找內應。呵呵,果然老謀深算!’
朱厭聽玉邪的語氣,並未有一絲介懷,正覺意外。玉邪又道:‘將近十年,鎮國公對天驕府,怕是思念甚篤。那你就去見見他吧!’
‘不怕他來策反我?’
‘策反?你方才坦然告之,不正是要說,你不會被策反?’
‘......’朱厭踟躇。十年之約,雖說監視無處不在,但玉邪始終以禮待之,且胸中確有雄才,不愧明主,自己屆時當真要捨棄?
就在此時,湖面傳來一聲鶴唳!引得兩人一望。
波光瀲灩,孤鶴凌風振羽,高翔天際。
兩人同時想到:大丈夫,當如此......
*
狐渡村,鎮國公軍營,中軍。
‘你們要進墨池?’夏侯長靈聽完顧宗義的解釋,仍覺荒唐:‘去尋友?’
顧宗義端坐下首,拱手道:‘望師父成全。瑾與無憂只需斥候帶入城,之後單獨行走,絕不連累大軍一兵一卒。’
‘你們入了城,不懂洛語,不識風俗,很快會暴露,被當細作捉拿,老夫救,還是不救?’
顧宗義想了想:‘不救。我們能脫身。’
夏侯長靈冷哼一聲,捋鬍道:‘年少氣盛!’
顧宗義以為師父又責怪自己,一時無語。
‘你們可以去,但我不會讓我的暗探帶你們進去。’
顧宗義疑惑地看向師父。
夏侯長靈目光灼熱,卻正望向門外:‘明日跟我去見一人,你可以說服他,是否願意帶你進墨池,順便也可以問問,一些你心中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顧宗義愣了愣:‘我們要去見他?’
*
春分,玄鳥至,雷始發聲。
烏雲著頂,悶雷如鼓。
風輪平原,三騎如風,相繼奔入一座孤立山丘。
風雨欲來,天地昏暗。林中空枝黃草颯颯作響,舉目蕭索。
兩名身穿披風,頭戴氈笠的男子,一高一矮,相隔五步,相互注視。高的那位戴著半截修羅面具,見到矮小老者的剎那,身軀忍不住一顫。
‘老師安好?’朱厭躬身行禮道
夏侯長靈極力平伏心中漣漪,微微回禮:‘大郎安好?’
簡單的問話,兩人彷彿回到昔日,不由沉默。
良久,夏侯長靈才道:‘滄城一戰,軍報說,你追明王餘孽,至城外霍山,遭火藥伏擊,九成兵卒毫髮不差地回營,主將卻身陷火海,不知所踪。老夫堅信,‘天驕府’未死,終於得償所願,化身野鶴,遠遁山林。如今看來,實則不然。’
冷面將軍眼中閃過一絲歡欣,又一絲惋惜。
被燒壞了的臉似乎再次感受到滾燙,朱厭淡淡道:‘老師,我已不是天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