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浮雲如火,山林空寂,悅耳歌聲,飄向遠方,正如易無憂的神思。她低迴不已,回想自己此行,所遇之人,經歷之事,形形色色,忽然悵然若失-江山冶豔,卻也殘忍.....
幸得攜手人,把盞笑風雲。
聽到歌聲,南宮化羽攙扶著仍是一臉病態的顧宗義,從氈房走出。‘智者神童’神秀和尚,也抱著柴薪,從林中走來。
五位少年,圍著篝火坐下,吃著烤兔山果,商量去路。
‘滄城?夜州首府?’易無憂聽到神秀說出的地名,想起那正是賑災糧銀抵達的地方。不知哥哥,子燕,是否還在?若能見上一面,那該多好。
神秀點頭:‘不錯。我不知道不眛師兄為何會來到墨池,但我好像聽過,他說要去滄城,找舊部。實不相瞞,我和他,還有八荒主持,都來自夜州西風鎮的寶鼎寺。西風鎮,就在滄城附近。我不知不眛師兄有何舊部,但若他想躲回滄城,也在情理之中。’
神秀已經告訴眾人,竦關出事時,他在雪崩中受傷,陷入昏迷。再次甦醒,已身在墨池郊外,目睹易無憂和顧宗義被歹人襲擊。在此之前,曾不時短暫恢復微弱意識,卻仍是迷迷糊糊。如今記憶中,只剩只言片語。
南宮化羽聽罷,臉色陰沉,哼道:‘什麼舊部,就是招搖教的餘孽!他們在簡州的勢力正被消滅,此時只能去別處,整合殘餘力量。毒龍來墨池,想必也是打算勾結玉邪王!’
勾結兩字,令刑秋微微變色。可南宮化羽沒有看到,繼續說道:‘吃心怪物死在天烽山。神秀在竦關,看到來搬救兵的鳩藥婆也因戰傷去世。那麼如今,邪教首領,只剩毒龍。’他想了想,道:‘我們也去滄城!將毒龍捉回,招搖教的首惡,便一網打盡了!’
‘我出來,本就為了帶不眛師兄回三千寺。滄城是唯一的線索,我也會去。’神秀附和道。
‘好!’南宮化羽看了看顧,易兩人:‘你們還在養傷,百里巷又已開學,就先回去鹿都吧!’
顧,易兩人不約而同地投來不屑的眼神。
‘你們怎麼那麼愛跟著我!’南宮化羽感嘆,眼角瞧見顧,易兩人逐漸惡狠的眼神,又立馬堆笑:‘玩笑,玩笑呢!要走,就當然一起走!我們不分開,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刑秋此刻認真道:‘墨池已經開戰。這附近的洛水,兩軍隔水射箭,都五日了。你們的御風軍,正趁天晴築橋,準備渡河。我們只要避開那幾個眾所週知的淺灘,就不會遇上人。你們若要離開,眼下正是時機!’
眾人聞言一愣。半月來,刑秋是唯一出入山谷,為他們送藥送糧的人,想到分手在即,都有些依依不捨。南宮化羽的心情更是複雜。
神秀首先回道:‘墨池一行,若非姑娘,我等恐難以重聚。姑娘大恩,神秀在此謝過。’
易無憂與顧宗義見狀,也相繼行禮:‘多謝。’
一時場中,只剩刑秋和南宮化羽仍坐著,怔怔互望。
‘與你們相識,也是我的緣分。’刑秋回以六方的禮數:‘明日我帶你們下山,渡過洛水。到了對岸,都是你們的人,你們就安全了。’
‘刑秋,以後你來鹿都,一定要到百里巷找我們。’易無憂切切道:‘我讓宗義,請你去麗人樓,嚐嚐那裡的蜜汁炙兔。那可比我烤的肉,好吃多了。吃完,我們再去三千寺,找神秀討些桂花茶解膩......’
‘好.....’雖是回答易無憂的話,刑秋卻在此刻看向南宮化羽:‘我一定去。’
南宮化羽想起之前自己問她的話,聽到此言,隔著篝火,朝她咧嘴一笑。
顧宗義忽然道:‘我不是不願意,只是為何只要我請?’
易無憂愣了愣:‘不是一直都是你請?’
‘對啊,宗義,你不是向來搶著付錢的嗎?’南宮化羽附和道。
‘搶著?’顧宗義冷道:‘那是因為你們,無待,子燕,每個人都從不帶錢!’
其實,他也不帶,只讓人記在帳上,日後結算。面對大商赤湖顧氏,從未有店家拒絕。
‘啊,這.....是嗎......’易無憂與南宮化羽相覷一眼,尷尬大笑。
不一會兒,‘四海之親’再次響起。可謂山外兵馬倥傯,山中歲月美好......
*
夜州,滄城,郊外。
季春時節,寒霜退盡,青山漸媚。
易無待望著十幾丈外,徘徊在荒原上的人群,心中彷彿被萬蟲噬咬。那些人,正在掩埋屍體。
日夜所見,出城的人,不是運屍體的,便是屍體。每天皆有上百死者。想必城中已無處安葬。疫情非一般的嚴峻。
每每城門打開,出來的無論活人,死人,他一定默念神女保佑,上前查看,看是否有那張熟悉的臉孔。
‘少主,你別擔心。谷堂主不是說過,若有消息,會捎話出來。既然一直都沒有他的傳話,謝世子想必仍是安好。’幾位家臣紛紛安撫。
他們與易無待住在滄城外的農戶中,見少主每日守在城門外面,眉頭緊鎖,寡言少語,形容消瘦,便再次提議:‘少主,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先回百里巷,我們留在這裡,等世子出來。’
易無待只是搖頭,怔怔地遙望天邊的一座座新墳。
忽然,城樓方向傳來的的馬蹄。
眾人齊齊回首,只見一人快馬趕來。
正是谷添丁!
易無待不由大喜,快步迎上前,覷見對方戴在頭上,腰間的麻帶,立馬定在原地,只覺四肢冰冷,天旋地轉!
谷堂主是來報喪的!難道......
子燕,病逝。
縈繞心頭,日日夜夜最害怕的四字,在腦中轟然響起!他耳鳴不已,遽爾吐血,仆地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