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石棒。’易無憂喘著大氣,走到他的跟前:‘楚婆的。和你哥哥一起,去地獄贖罪吧!’
垂死一刻,犀人幡然醒覺,想大罵卻已無力:‘是你,一切都是你.....’話未說完,重重的一聲悶響,巨大身軀倒地,不再動彈。
易無憂頹坐地上。方才一擊,已令她筋疲力盡。
四周彷彿安靜下來,只有帶著海腥味的林風。風,吹亂頭髮,散去血腥。幾月以來,短髮已過耳。要恢復以前的長髮,恐怕要一兩年。昏眩襲來,易無憂竟有些分不清虛實。
‘這就是神秀說的,海市蜃樓吧!’她伸出黏糊血手,摸向往自己跑來的小銀狐:‘七郎,我好想你......’
七郎一邊悲鳴,一邊舔她的手,又蹭到她懷中,舔拭她的臉。
手上的酥麻,胸前的溫暖,下巴的濕潤,她猛然大悟-七郎是真的!
就在此時,前方沙沙聲響,有人正往這邊來。她全身一繃,恢復戒惕之色,抬頭望去。只見柔和的月光中,沐雲鳳輕裘緩帶,負手持劍,彷彿剛從梨樹掩映的宿舍走來。
少女雙瞳一顫,眸底的堅冰開始消溶。自楚婆死後,第一滴委屈的淚水,潸然而下......
蓬頭垢臉,滿身猩紅,坐在屍體旁,默默流淚。再見少女,竟是這般光景。沐雲鳳不知對方經歷,也能感受其可怖,一時心碎不已,悔恨綿綿,暗道一句,來遲了!
正要道歉,卻見易無憂忽的站起,衝到跟前:‘你也被海盜捉上島了?’
少女滿面淚花,卻仍一臉關切。沐雲鳳內心一陣悸動,輕輕搖頭:‘我......是來找你的。’
*
黎州錦濟城,扶蘇浦,某船屋。
沐雲鳳倚著船艙,盤腿而坐,看似悠閒吃煙,實則每次竹簾後‘啪’的一聲,心便隨之怵然一跳。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中年女大夫端著一個盤子,挑起竹簾,走出船艙。
‘令狐大夫。’沐雲鳳喚道。
中年女大夫看向盤中一堆細小如髮的銀針,神色驚駭:‘二十一根!背上扎了那麼多針,也難為她還能走動!女娃說,自己每日運氣,已經逼出兩根,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曉得,督脈大穴皆被封,還能運氣?簡直匪夷所思!’
沐雲鳳聽得也是膽戰心驚:‘她如今如何?’
‘銀針已用磁石盡數取出,雖內力殆盡,體無完膚,但只需時日,好好休養。只是......’令狐大夫目露憤恨,欲言又止:‘女娃還受了不少,唉......’她在沐雲鳳耳邊低聲道了幾句。
沐雲鳳聽罷,臉色一白。
‘我方才拔針,她咬著布條,不肯出聲,看似頑強,實則我陪她的這幾日,每晚都有夢魘!身上傷痛,容易恢復;可心中創傷,就不得而知。’令狐大夫一邊走到船後煎藥,一邊忿忿道:‘要是我孩兒遭這罪,我定要將那人千刀萬剮!’
雖猜到定是殘酷不已,可聽完實情,沐雲鳳仍被震撼,心中感受,難以名狀。目光探向艙內,看著竹簾後一人一獸相擁入睡的依稀影子,戚戚默念:渡過大劫,跳出火坑的她,真的回來了嗎?
五日前,踏上屍神島的情景,再次浮現眼前......
*
沐雲鳳透過七郎的敏感嗅覺,追蹤尋到易無憂。兩人隨即來到一處散發惡臭的沙灘。
易無憂打了個口哨,少頃,礁石暗處,走出十來位十二三歲的童子。
‘你終於來了!’為首的童子如釋重負地一笑,奔上前牽住易無憂的手:‘你知道嗎,我們每人都給那人扔石頭了,打得他那叫頭破血流,最後都沒了聲音,大概是死了!哈哈.....’笑容突然一斂:‘他是誰?’說著,警惕地看向沐雲鳳。
‘他是來救我們的。’易無憂道:‘他的船到了,我們跟他走吧!’
眾童子不敢質疑易無憂的話,跟著沐雲鳳走。
一行人竟回到楚婆輾轉告知易無憂的那處隱密淺灣!
通天嚴洞下的海灘,此時聚集了四五百人,個個滿臉歡喜,依序登上一次能乘十人的小船。
七八艘如此小船,來回穿梭,陸陸續續將人運至海面停泊的幾艘巨大漕船。
漕船附近,還停了數十艘掛著黑旗,較小的船隻。黑旗繡著異國文字,和一堆礁石形狀的圖案。
不到半個時辰,數百人已登上漕船。漕船相繼開動,離開屍神島的海面。
掛著礁石旗幟的那些船,則停在原地。
漕船甲板上,易無憂見到一位老叟,臉色一變,暗道:‘他怎麼在這裡?’是鬼船上的瞎眼老者。
瞎眼老者朝沐雲鳳道:‘阿歡,你要找的人呢?’
‘找到了。就在我身旁。’
瞎眼老者欣慰一笑:‘小姑娘,楚婆呢?’
‘她死了。’易無憂脫口道。
‘唉,我來晚了......’
見老者哀嘆,不似作假,易無憂不禁問:‘老人家,你到底是誰?’
沐雲鳳解釋,瞎眼老者姓郝,名葳,字若簾,前任肅國公。曾在東海征戰半生,立下功名赫赫,成為怒水軍主帥。兩任太尉-昔日的親肅國公陸安平,如今的鎮國公夏侯長靈,皆曾是他麾下。
郝若簾聽到自己舊日名號,全身不自在地擺了擺手:‘往事,不提。’
‘你就是楚婆要等的那個人!’易無憂恍道。
老者點點頭,道出他和楚婆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