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打起,渔夫在水里露出他光滑虬健的脊背,苏衍心中有所了然,果然就是他!这与他刚才不假思索就登上纸船,随他出海捕鱼之时的猜想一致。
湿漉漉的双手抓住船帮,用力一撑,渔夫翻上船来。
苏衍看着脚下一地的金色龙鱼,抬眼问道:“小漉君,你我这是第一次打照面吧?”
渔夫闻言一愣,腋下的腮还在抖动着水花。
苏衍清晰记得当时在明郭县捉妖司看过的档案,漉江支流从明郭县城东北绕过,被本地人称作小漉江。小漉君就是居住在江底的水府府君。
而他画在船底的“蛮菩萨”图案,正是他在水君庙里被人供奉的神祇形象。
“东海偏称作西海,苇叶一渡天相隔。”苏衍随口吟道。这是记录在《玄山纪》中的诗句。当渔夫一开始把东海指为西海时,就有所会意。
据传,这句诗是第一个东渡扶桑,发现妖族祖庭的中原大修行人、彼时的朝廷大学士李仲淹写下的。描绘的,正是他到达祖庭后,遥望故土中原时的心中所想,站在祖庭的地理角度,中原人口中的东海,可不就是他们的西海么?
这位李仲淹给妖族带去了修炼功法,使得妖怪们得以摆脱妖性,化为人形。故此,李仲淹以人类之身,却被视为妖族七祖之一。
这个掌故如今被南林书院李鹏举翻了出来,作为他妖人共治之说中两族之间友好共处的典范而不断宣传,苏衍听得老茧都快出来了。
“小漉君对我如此多的暗示,我再要猜不出,岂不是枉费了你的一番辛苦?”
话说到这个份上,渔夫终于也不再掩饰,嘿嘿一笑道:“苏公子聪慧无双。”
“府君不在小漉江里好好住着,为何到这里扮做渔夫,是专程来会我的么?”
“实出无奈,只能以这样的面目相见,若被浊世大君知道是我,发水倒灌漉江,那我百年经营的福邸基业都会被冲毁。”小漉君一脸歉意道。
“苏公子,奉上主之命,特来接引公子出去。”
“出去?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溟涨之池,原地是在扶桑祖庭,此处是浊世大君道心所化之隐景,也可以称之为法阵。”小漉君指着周围的大雾,还有雾中粼粼的海水。
“一切具有神识的人或物一旦落入此阵之中,便会逐渐被溟涨吞噬。这里的水,羽毛不浮,落之即沉。唯有仿效当年李学士的做法,扎一艘纸舟,方能渡行。”
原来如此。
“但纸舟中也不是绝对安全。”
小漉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船板上的金色龙鱼,“溟涨之池中还有这些四处巡逻的谛听蜉蝣,专寻像我们这样,企图用纸舟渡海之人。”
“这些鱼是……谛听蜉蝣?”苏衍咀嚼着这个怪异的名字。
小漉君点点头,“都是溺潮之人所化,溟涨之池中浊世大君的耳目,以自我意识为食。只要被它们察觉到意识所在,便像是鲨鱼闻到血腥一般。”
小漉君踢了一脚金色龙鱼,“不过还好,周围数里范围内,我已经杀了个干净。暂时可以放开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