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夜色昏黄水汽腥湿的天地之间,突然一艘大船直抵水岸而来。嗖嗖数支箭矢射在了繁阳令的脚边,只听有人在船头喊道:“大胆,朗朗乾坤,国有律条,处决刑徒只能秋后问斩,因何在这里处决!”
章邯挣扎了一下身子,尽管头扭过去了,然而,却因为浓密芦苇的遮挡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看到受了惊的繁阳令提剑而来,挥手就要向自己刺来,
章邯只觉锋利的剑尖划过鼻尖,就在震惊自己小命不保之时,突然脚踩自己的甲士出戟一挡,格飞了猝不及防繁阳令的宝剑。
“顾季,你……”繁阳令话未说完,就被名叫顾季的甲士用长戟顶住了喉结。
“繁阳县令勾结贼人,欲要斩杀少府丞章邯,乐正豆公快出来搭救章子!”锥父和白勇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高声大喊道。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岸边激起了一泼水浪,劈头盖脸打在了岸趴伏的一众人身,又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呀木板挤压声,紧接着一个低矮的身影,顺着船绳,滑下船来,踏地面,用一个孩童稚嫩的声腔大喊道:“章小子何在?章小子何在……”
这一刻,历经海大风大浪风吹日晒,经历过无数战阵的汉子章邯,却被这一声熟悉亲切的声音感动的哽咽而不能说话。
章邯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在这个野渡口会被陪自己一起长大,小时亦兄亦父的玩伴,陛下视为兄长的小侏儒——乐正豆公搭救,一时之间心血澎湃,泪流满面。
锥父和白勇手指章邯提示豆旃:“人在这里!”随即两人就又消失在了芦荡中。
“真是章小子!”乐正豆旃用他胖乎乎的小手捧着章邯的脸蛋,惊异的叫道!
被解去嘴绑绳的章邯,强抑住泪水,好奇的问道:“豆公你怎么来了?”
“老仆本来是要去前面渡口登岸,路碰一个渔人,他告诉我,繁阳令在这里私自处决犯人。你也晓得这是于法不符,我遇岂有不管的道理?我就来了!”豆旃绕着章邯一边忙着解绳,一边说道。
豆旃慈爱的查视章邯全身,见并无伤患,这才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章小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从倭岛回来了?”
豆旃的及时出现,更给章邯增添了不少疑问,顾不得寒暄客套,查明事情真相才是当务之急,繁阳令虽被制服,但他还有大批带来的甲士,已经蜂拥往这边赶拉,若是一个处理不慎,恐怕再生事端,章邯迅疾问道:“请问豆公您带了多少人?”
豆旃明白章邯的担忧,不禁挺胸抬头而立拍着胸脯说道:“船有百余人的郎君禁卫,这是陛下亲自为我配置的,即便没有这些禁卫,老仆自信在繁阳地界就是家里,没有我镇不住的事!”
不足五尺高的繁阳人氏豆旃所言不虚,就在繁阳令卫光所带人马奔来救急之时,豆旃挺身而出,大喝一声道:“我乃是繁阳田氏里的豆旃,不知可否有人认得我?”
豆旃此话一出,兵丁甲士立时止步不前,打量豆旃少许之后,突然纷纷跪地伏拜齐声道:“我等如何不认豆公,数年间豆公没少回乡,您的恩惠我们世代铭记!”
群声震天,豆旃满意点头,大喝一声“好”算是回应繁阳乡亲。
大局稳住,章邯快速为富子松绑,接着又四下寻找适才那些身手不凡的胡人汉子以及那两个中年汉子,然而他们踪迹全无。
章邯立时提来繁阳令卫光审问:“你身为繁阳令因何要对我大下杀手?”
卫光鄙夷的看着押着他名叫顾季的那甲士疑惑的问道:“季啊,说来你也跟了我二十多年了,因何就背叛我了?”
顾季歉意抱拳对卫光说道:“主公杀谁,我都不会背叛你,唯独此人不行?”
“为何?你认得他?”卫光不解的问道。
被晾在一边的章邯,也很好奇面前这个扎在人堆里根本不显眼的普通士卒,也不由注视静听起来。
“不认识!”顾季爽利答道:“因为他是寒泉君的夫婿!”
寒泉君这个名字实在太久远了,然而年过半百的豆旃听了却是眼前一亮,不由疾步走来,握紧了那叫顾季的手:“你是左氏主母家的门人?”
“三十八年前,大河泛滥,小人全家当年得佑寒泉君庇护这才活到了今天!”顾季骄傲的点点头,望着河之南的方向,似乎在品味久远的幸福往事,脸尽是微笑:“主公放心,顾某最讲恩义,你的事贱仆一字不会吐!”
顾季话音未落,拔出佩剑就抹了脖颈,章邯反应过来,顾季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原来此人不是张耳的人,适才千钧一发,若非此人出手,纵使张耳的门人武艺再高,自己也已丧命。
然而救自己的人却是三十八年前曾受过左氏清夫人一饭之恩素不相识的庶民小人,也就是说左氏夫人的恩德经历了三十八年最后泽被在了自己身,这等离奇之事,若非亲身经历,如何会信呢?
烈士当场自刎,章邯为此触动很大,突然前双手掐住卫光的脖颈,恐吓道:“说谁是你的幕后主使?因何要杀我?”
突然起来的变故,令豆旃直击手,自责叹息对不起清姊姊啊!
顾季一死,卫光更是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拥有如此刚烈仆役的卫光,也不愧是条汉子,尽管痛苦不堪,却依旧不惧的看着章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