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他先去了趟医院，孙尚武还昏迷着，太太守在一旁，女儿就坐在小凳子，趴着写作业。

正好孙奕也在，厉秉行和孙尚武的太太略略说了几句，就扶着他出了门，在外面的塑料凳上坐着。

他们是同门师兄弟，孙尚武这回又是替他挡的爆炸，心里头的难受自然可想而知。

沉默半晌，孙奕从病号服口袋里摸出根烟，正想点，路过的护士瞪他一眼，又尴尬地揣回去。

打火机捏了半天，才说，“我把房子卖了。”

他是本地人，房子买得早，那时便宜。现在涨成这个样子，地理位置又好，这一卖能筹出不少钱。就是以后要想买回来，基本不可能了。

厉秉行听了也没说什么，拍拍孙奕的肩，他自己的房子虽然还贷着款，但要是这边不够了，肯定也是二话不说就拿出来的。

干这一行，虽然剧组说有保险，但临到头，要痛快拿钱，又有几个肯干？保险公司都要来来回回不情不愿地查证一番，再说其他。

他们做武行的，在影视产业中，是个非常高危又不可或缺的职业，不要说轻伤重伤，就是当场死亡也不罕见。任何惊险刺激的画面，都是他们用命去搏的。

但是待遇远远跟不上风险，大多数人一天几百块，只有做了明星的动作替身，或者再往上，当武术指导，钱能多一些。

这回孙尚武和孙奕拍战争面，孙奕因为年轻、身量相仿、模样也可以，被选成了男主角的替身，孙尚武只当了个普通群演，有几场爆炸场面的戏。

这回也是实在运气不好……剧组为了省钱，请的烟火师不够专业，人也不太负责，置景前居然还出去推杯换盏，最后布置赶工完成，导致火药用量有误差，一炸起来，所有人都惊了。

首当其冲地就是在爆破点附近的替身演员和其他武行，孙奕给男主角当替身，这场戏就是要凸显他的英勇和临危不乱，离得最近。等到这时出了事，他也是第一个受波及。

幸好孙尚武竟然跑回来拉了他一把，所以没死。

但是护住他的孙尚武却遭了秧，直接送进急救室，到现在还在昏迷当中。

“房子的钱，能够武哥的医疗费，”孙奕说，“就是不知道，人能不能醒。”

他的腿还打着石膏，脸上的淤青褪得差不多了，缝针的疤却还很鲜明，头发俱已剃光，贴了张纱布。

厉秉行看了那纱布半晌，手微抬了抬，又放下，对孙奕道：“我找到一个新的活儿……下周去试镜。”

“还试镜？”孙奕一惊，而后便笑，“还是行哥你有出息——”

这一笑扯到了脸上的伤，半途嘶了一口气，变成笑也笑不出来、痛又忍着的滑稽模样。

“你可少做点表情吧。”

厉秉行失笑，一时也忘记了人还受着伤，有轻微脑震荡，像往常一样抬手想按按孙奕的后脑勺。

刚才路过的护士又回来，风风火火留下句清斥，“手放下去！”抱着查房的文件板走过了。

厉秉行就僵在半空，和孙奕一起愣了老半天，才收回手，低笑两声，又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扯了扯外套。

“小奕啊，”他说，“那个试镜，另一个人，是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