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咽泪装欢。
“是喜丧,没遭罪。”
大伯说要这般说,他便这般说。
王春来抱着泣不成声的李凤枝,对陈述说:“一直跪着挺累的,你李婶给你带了几个肉包,放屋里火炉上了,一时半会还不能凉,有时间去吃喽,昂,听话。”
“嗯。”陈述点着头。
王春来见他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恍惚,便告别道:“我们先走了,店铺里还挺忙的。”
陈述再次磕头回礼道:“李婶,王叔再见。”
大伯说,他们一听见爷爷死讯,便闭了两天铺子,来这儿帮衬了两天。其实他们并不沾亲带故,一是好心,二是李凤枝实在心疼陈述。
目送二人行远,陈述望着院儿里不算很老的树,其实也已经很老了。
在这个秋天,它第一次结出果实。
爷爷说这树来自他的家乡,叫做相思树,当你十分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树上就会结出红豆。
其实这树结不结红豆,跟相思并无干系,不过是从前还未成熟罢了。
否则陈明顺对如意的思念,足以使红豆塞满整个天地。
秋千索忽地断了,蓦然砸穿一整个季节。
树上突然长满的红豆被摇下来,与枯叶一齐落了满地。
从深秋走向初冬。
下雪了。
扬起的白纸钱,像是大雪纷飞。
长长的送葬队伍从灵堂中走出,陈述披麻戴孝,跟在被抬起的棺材后边。
天地一穹庐。
溪风镇有座桥,架在眠月溪上,先有这样一条河,才孕育出这么一个镇子。
桥边人家升起炊烟,桥下流水潺湲,溪面上漂着黄白纸钱,像是一艘艘小船,划开水波行远。
唢呐声亦步亦趋,隔得这么近,又好像那般远。
天色昏黄中,山鸟的飞影盘旋在头顶。
挖开镇子西边儿的土地,二伯的尸首也一并埋了。
下葬后,陈述打开爷爷留给他的信。
“小述,不要为我报仇。”
“向前走,别回头。”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陈述手捧信纸,却没攥紧,任由它被秋风带走,像是他对爷爷的思念,永远停留在这个秋天。
回到木屋,陈述啃着包子。
旺财紧贴火炉,它如今庞大的身子,这间小木屋已经快装不下了。
明明才过去没几天,却好像错过了许多年。
陈亮陈月守在他身边。
剑宗师兄弟一直都在,师父带着他们,正打扫着院落与灵堂。
陈月想安慰述哥儿,自己却先哭了起来。
“述哥,都过去了……”
陈亮突然不磕巴了。
书院中的夜叉大将尸体,被查证为钵盂山附近,六陵镇的裴本松。
裴本松曾有一妻一子,后来其妻生产后不幸病逝,余留一子名为裴煜,四年后裴本松失踪,其子裴煜被送到溪风镇明顺堂收养,被陈明顺改名为陈亮。
陈亮早已知晓这些事,他爹在他的印象里,就像是陈明顺爷爷。他似乎能体会陈述的悲伤,可是说出口的安慰只是向前看,也只能是向前看。
陈述向前看。
爷爷在信上说,不让他报仇。
陈述这次却不能听话。
他走出门。
是夜,似满月。
月色如雪,天地流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