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穿着去年的新衣,泪痕被晚风吹干在小脸上。
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通红的火烧云底,憋着眼泪,手里紧紧攥着不成模样的面人。
……
九月十二。
赵连城在白帝西域,遇见了昨日扶起老汉的护卫。
他被打断了两条腿,低着头在被屎尿涂了无数层的褐色街道上爬行。
白帝西域的空气都是浑浊的,每一处墙角上深黑色的污渍,像是这里的烙印,在这惊心动魄的标志上,总能飘出新鲜的尿骚味儿,走在街上要时刻注意脚下,因为这里不是野狗的狗屎,便是人的粪便。
肮脏是这条狭窄街道的名字,苦痛是这半座城辉煌的过往。
在这里每一个行人的身上,都拥有光阴沉淀的味道,这是一种酸了的卤肉味儿,亦或是一碗在三伏天里放了三天三夜的白米饭。
这里的时间在发霉。
时不时路过倒塌下的房屋,横在碎砖块、烂木头里的房梁下,依旧居住着衣衫褴褛的人。
赵连城医治好护卫的断腿后,离开了这里。
“他死了。”护卫说。
赵连城没问他是谁。
护卫看着赵连城离去的背影,自顾自地呢喃着:“他有一个儿子,春天的时候带着妻子出摊。他的妻子很漂亮,可是在这儿漂亮是种罪。他儿子比我还惨,不仅妻子被公孙万彻掳走,还被一群王八蛋按着挑断了手筋,又被这群狗东西用劈柴的斧头砍下了两条腿。他妻子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了公孙府邸的承梁柱上,她的尸体也是我埋的,和被活活打死的老汉一样,被我埋在了乱葬岗,我给他们立了墓碑,虽然只是一截枯木。”
“他是我的同窗,我恨我自己,没能鼓起勇气替他报仇。”
……
九月十三。
小姑娘死在昨天,死在赵连城赶去的前一刻。
公孙万彻横尸长街。
其父公孙奎震怒,下令全城通缉赵连城,赏银五千两。
埋葬了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后,李心之看着通缉画像,对比着赵连城的脸,强颜欢笑道:“这也不像啊。”
赵连城看着她。
李心之撕下通缉令,卷起后放进怀里。“我以为你不会杀人。”
赵连城还是看着她:“我也这样以为。”
李心之问道:“察觉到了吗?”
赵连城点头道:“嗯。”
走出兰若寺的那一刻,魔染已在他们心里扎根。
白帝东域,紫阳书院的流云广场上,静坐着两个外来人。
“在这儿感觉怎么样?”李心之望着来往学子,手上转着一个小木棍,木棍上是一个小面人儿。
她这双锋锐的丹凤眼底,泪光闪动似柔情,她的眼里埋葬着昨日的悲伤,在此刻悲伤爬出坟墓,涌上心头。
她还抱过那位可爱的小姑娘,亲手抚摸过她脸颊。
赵连城沉默不语。
李心之把整个面人塞进嘴里,鼓囊囊的脸蛋,像是一只嘴里塞满松果的松鼠。
她喷着唾沫星子说:“这世界病了,需要一副猛药来医治。”
赵连城看着来往学子问道:“你凭什么认为,你们是那副药?”
李心之完全咽下面人时,泪水已在脸上交错,她哭红的眼,像是前日里的火烧云。
“好苦啊。”她说。
可是面人明明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