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无用陷进去的时候感觉进入了一个光亮又黑暗的世界。光，若隐若现。暗紧紧将他包围。光带着点点闪闪的画面，逐渐地画面映入他的眼帘。

画面中，一位身着华服、头戴王冠的女人召唤仆人来把一个男人的遗体搬到火葬台上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仆人抬着他走出帐篷，一群人在旁静默地观看。女人走在他们之后。他们让男人躺在自己的枕头和丝被上，头朝遥远东北的圣母山。

“拿油来。”她一声令下，他们便抱来那一罐罐香油，浇淋在火葬堆上，浸湿了丝被、树枝和捆捆干草，渗进下面的木柴，空气中弥漫着香气。“把我的蛋也拿来。”女人吩咐女仆，声音里的某种东西促使她们拔腿就跑。

“每当夜王死去，他的坐骑也会被杀陪葬，如此他才可以骑乘骏马，昂然进入夜晚的国度。当他们的遗体在苍天之下火葬时，夜王将骑着烈焰熊熊的炎马，腾越而出，化为天际的星斗。遗体燃烧得越旺，他在黑暗中的星宿就越是熠熠发光。”女人说道。

第一个发现的是女人身边的仆人三德子。“在那里。我的丹妮女王陛下”他压低声音说。丹妮朝他指的方向望去，低低的东方天际，有一颗红色的彗星，那是血的红色，火的红色，拖着龙的尾巴。她无法要求比这更强的征兆了。

丹妮从三德子手中接过火把，插进柴堆。香油立即起火燃烧，细枝和干草只隔了一个心跳的瞬间也马上跟进。细小的火苗从柴堆各处蹿出，有如动作迅捷的红鼠，滑过油层，从树皮跃到枝干，再跳上叶子。一股热气从火中升腾，朝她迎面扑来，轻柔而突兀，恍如爱人的呼吸，但几秒之后，就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了。丹妮向后退去，木柴噼啪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在旁边的一个穿着一袭蓝色长裙的胖女人开始用高亢尖锐的声音歌唱。

火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竞相追逐，朝台顶节节攀升。空气也仿佛因高热而液化，在暮色中闪闪发亮。丹妮听见柴薪爆裂，火焰烧到了夜王，很快将他团团围住。他的衣服着了火，刹那间，夜王仿佛穿着翻飞的橙色丝衣，身上冒出缕缕灰烟。丹妮张大了嘴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屏住呼吸。火熔肌肤，只余枯骨，长相厮守，直到永远。

丹妮闻到人肉烧熟的味道，这与营火上烤马肉的气息并无二致。在渐渐深沉的暮色里，火葬台宛如一只咆哮的巨兽，盖过了胖女人的高声吟唱，吐出长长的火舌，舔噬夜空的肚腹。烟雾愈加浓密，旁边的人一边咳嗽，一边纷纷后退。橙色的巨焰鼓起炼狱的强风，将附近的旗帜吹得啪哒作响，木柴嘶声爆裂，发光的余烬自烟幕中升起，朝无边的黑夜飘去，仿若千百只新生的萤火虫。烈焰高升，挥动着巨大而火红的翅膀，逼得大家节节退后，连三德子也走避开来，只有丹妮纹丝不动。她站在火葬台上，体内有熊熊烈焰。

她的背心开始冒烟，丹妮把它脱开，任它落到地面，彩绘皮革立即爆出朵朵红焰。她朝火再迈一步，全身开始着火，火焰炙烤下，她的身体逐渐被火焰吞噬。就是现在，她明白，就是现在。刹那间，她瞥见夜王正在她前方，骑着那匹烟灰骏马，手握火焰长鞭。他朝她微笑，只听嘶的一声，长鞭如蛇般朝火葬台蹿去。

咔啦，声音好似顽石挣裂。由木柴、细枝和干草搭建而成的平台开始摇晃，向内倒塌。燃烧的碎木片散落在她身旁，丹妮沐浴在一片灰烬和火星之中。某个不知名的东西轰隆滚落，弹跳之后掉在她脚边：那是一颗有弧度的石头，乳白色中有金黄纹路，正裂开冒烟。火势轰隆震天，隔着崩塌的烈焰，丹妮隐约听见妇女的尖叫和孩童惊奇的呼喊。

惟有死亡方能换取生命。

喀啦，尖声轰隆有如雷霆。火葬台再度摇晃，浓烟卷起，在她周围旋绕，烈焰烧至中心，干柴纷纷爆裂。她听见马儿的惊叫，听见众人惊恐的叫喊，听见三德子唤着她的名字，不停咒骂。不，她想吼回去，不，我亲爱的好总管，毋须为我担心。你可知道？火焰本属于我，我是血色月光降生的丹妮橙天，龙的女儿，龙的新娘，龙的母亲，你难道看不到吗？你难道听不见吗？随着一柱高达三十尺的擎天烈焰和浓烟，火葬台终于彻底崩塌，朝她四周坍倒下来。丹妮毫不畏惧地向前走去，走进火焰风暴，呼唤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