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重重心事压在心头,让他感到十分难受,好似心里有蚂蚁在爬。
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些天和她经历的点点滴滴,他竟发觉自己已经放不下她了,如果现在满穗要自己去死,自己还能从容赴死吗?
此时正值初春时节,但他竟感到一阵闷热,心里也愈发烦闷,最后索性起床,来到过道上踱步。
他试着用衣襟扇起风来,好让自己舒服一点。
“我真的变了吗?我在怕什么呢?”他暗自纳闷。
他倚靠在栏边,望着漆黑一片的扬州街头,内心不断生出复杂的情感,扰的他静不下心来。
突然间,一双娇小细嫩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位身着薄纱衣裙的少女——那个让他内心复杂的少女。
“满…穗…”
“怎么,良爷这么晚还不睡吗?莫非是有心事?”
凭借昏暗的月光,他正望向她那深邃的眼眸,“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
满穗狡黠一笑,深色的瞳孔闪着微光,“莫非良爷是想姑娘了?”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发觉已经渗出汗了,想必是这夜晚的天气太热的缘故。
不想对上这个问题,他便反问道:“你不也没睡吗?怎么,也有心事?”
满穗靠在栏边,晚风吹过她的面颊,带着她的发丝在夜空中飘扬,散发出淡淡的幽兰花香。
“是有点。”
她重重叹了口气,好似将心中的不快全部吐露了出来。
“我梦见我爹爹了。”
一字一句宛如刀剑一般剐在良的心头,让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个身位,浑身发痒,手心不断渗出汗来。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自己就是亲手害死她爹爹的凶手,也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人。
他低下头去,不敢再去面对她的面容,厚重的愧疚感压得他直不起身来。他从未有过这种难堪的时候,在沙场上,他向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可偏偏就因为她的一句话,竟让他汗毛直立。
“满…穗…我…”他说得断断续续,好似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见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满穗也不忍心让他继续难受下去,便试着安慰了他。
“没事的良爷,我就是刚好醒了才出来散散心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了很久,也都想通了。”
“就算你不杀我爹爹,我们一家也活不下去,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这个世道。”
“如果我爹爹那时候平安回来了,我可能就会跟着他们一同饿死,或者给别人杀死了吧。”
良有些不好意思,他十分清楚满穗说的不过是安慰他的话,在她心里,肯定还是对自己有怨恨的。
“满穗,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还是恨我,就连我也恨我自己。”
“我时常在想,若是自己不跟着舌头走上杀人越货的道路,我们还能见面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满穗顿了顿,犹豫了很久才说道:“良,你觉得我还恨你吗?”
“恨。”
满穗神色淡漠,再没了先前那副温柔的样子,“那我现在要你去死,你愿意吗?”
“愿意。”他回答的很干脆,没有做任何多余的思考。
满穗先是一愣,接着从袖中抽出一把只有巴掌大小的短刀,抵住良的下颌。
“那你去死吧。”
她说得十分冷漠,话语之中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命令。
短刀对准他的脖颈,一点点,一点点慢慢靠近,直至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