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第一道菜是财鱼汤,财鱼又称乌鳢、生鱼,是南方常吃的一道菜。汤色微白,点缀着碎碎的葱花,鱼肉切成片状,薄薄一片,是处理此鱼惯用的方法。鱼肉入口滑嫩,汤汁鲜美,是我很爱吃的一道菜。
这家苍蝇小馆从外面看确实平常,生意却异常火爆,想我入校也有七个月,竟然不知道这里有家如此好吃的馆子,真是辜负了我吃货的称号。
我一边吃,一边问江暮涯:“师兄,你怎么发现这家馆子的?看你不像是会来这的人。”
“那我像是会去哪的人?”江暮涯舀了一碗鱼汤,尝一口,露出十足满意的表情。
我看着他,觉得真是奇妙,以往在寝室夜谈的主题会上,与江暮涯三个字有关的话题,永远是高大上的代名词。
他的母亲高芝兰是江城市以房地产起家的高氏集团的董事兼执行总裁,也是江城市有名的企业家,为人雷厉风行。传说江暮涯的父亲就是因为受不了他母亲高芝兰极强的控制欲,在江暮涯七岁那年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丈夫的背叛对高芝兰这样的女强人来说不值一提,丈夫失踪后她报了警,一边配合警察寻找,一边以利落的姿态解决了高氏集团在发展中所遇到的阻碍。那段时间的人们翻报纸会感觉到惊奇,头版头条是“著名企业家高芝兰丈夫失踪成迷”,隔一版的金融头条就是“房地产集团高氏再创奇迹,执行总裁高芝兰功不可没。”
他母亲的精明强干也体现在他身上,从小他就成绩优异,拿过的大大小小奖项,数都数不清。加之他性格平和,虽然生活优渥,却从不炫耀,深受老师与同学的喜爱。
这些玛丽苏似的形容都是佳美在寝室夜谈会上所讲,我不知她说的有没有夸大成分,但仅凭他家世这一点,也能成为我们这种普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各种高级餐厅、私人餐馆或者隐秘会所等。”
我一一列举,他夹了一块肉到碗里,笑着说:“你说的这些我倒是去过,不过也不代表我一定要去这些地方吃饭吧。”
江暮涯说话总是淡淡地,可能是家教缘故,他与人说话都不带音调与感情。我还记得他刚开始与我说话时,也是这般礼貌与客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语调里会带着一点情绪,有高兴,有哀伤,开始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了。
“我只是这样觉得,像你的消费水准,这种地方入不了眼。”
此时老板端上第二道菜,是麻婆豆腐,缭缭飘着烟,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果然人容易对别人形成偏见,看见骑白马的就是王子,殊不知可能是唐僧。”
我扑哧一笑,他招呼老板上饭,俨然做惯了此事。米饭是盛在一个不锈钢盆子里的,老板说不够免费续加,他铲了一碗米饭,淋上热乎乎的麻婆豆腐,吃的倒是挺香。
他吃饭也像是受过训练,筷子挑起一团米饭放进口中,无声无息,细嚼慢咽,一句话也不会说。这饭馆里七张桌子,独我们这张桌子安静,两人吃饭交流极少。
他吃着吃着,眼里又浮现出一抹哀伤,淡淡的,在眉间聚起,拧成一个八字。他忽然放下碗筷,将口中的饭囫囵吞枣地吃下,低声对我说:“其实你不知道吧,我母亲以前不准我与妹妹在这样的馆子里吃饭。”
他淡漠地一笑,嘲讽似地说:“这家馆子是我与小雪偶然发现的。那次我母亲去美国出差一周,下课后我们两个不想回家,在校外乱逛时饿了,就发现了这家小馆。”
我口中继续吃着麻婆豆腐,却味同嚼蜡,心思全被他吸引过去,不知要说些什么。
“我和我妹妹从小都很听我母亲的话,她的话就是圣旨,倘若我与妹妹不听,后果不敢想象。你是没见过我妹妹,她是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做什么都畏畏缩缩,但对我,却很听话。”
他絮絮地说着,饭馆里其他桌上的欢笑声、说话声、争吵声成为背景音,衬着他的声音格外荒凉与悲伤。他的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我从书包中拿出一包纸递给他,不敢看他的眼。
他静默无声地抹掉眼泪,大约是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好半会他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发呆。等老板将第三道菜上桌,他的神情微微恢复正常,虽然眼角里还是带着一点悲伤,更多的是失态后的窘迫。
吃过晚饭后他有意要送我到宿舍楼底,我想今天我们两个已经够瞩目了,就不要再制造话题,送到校门口即可。他见我不愿,也不好强求,便在校门口与我道别。
他正要走到对面开车,他的车是一辆黑色宝马,听佳美说是他大二生日时他母亲送的,为避免招摇,他很少开车到学校。我看着他朝那辆黑色宝马走去,忽然想起书包里放着他借给我的那部itouch,连忙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