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守聘满身血污,头发四散,右手已废,左眼已瞎,筋脉尽断,却仍靠真气勉力维持着生命。他此生做梦都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几只蝼蚁咬得如此狼狈不堪。
他定下心神,使力撬开螭龙的獠牙,挣开腰间的铁索,大吼一声,一跃而起,消失在迷雾中。
众人已猜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要将这徐家百年积攒的修为传下去。
别苑废墟上,迷雾逐渐散尽,月色清冷,照出四下凄惨之状。
不笑和尚负着伤药掠来。
“外头人群的情形如何?”李微尘问道。
“还活着四十二人,可其中二十人危在旦夕。官府的人马很快就到了,应该能把他们接出去。”不笑和尚这次也笑不出来了,他正为李凌二人包裹伤口。
适才大战之际,他与沈无兵二人在外头营救幸存之人。他们虽各怀绝技,可也武功平平,只能做些善后之事。
趁这会功夫,不笑和尚又说出祝珍被黑衣人救走一事,二人心头一震,此人果然不简单。
过了一会,三人起身去寻他人。
谢猿峰被一剑穿心,陆凤雨身子化作两截,二人早已气绝。彭象海、陈狮道拖着残躯哀嚎,性命算是保住了。不笑和尚为他们裹伤之时,李微尘站的远远的,不想与其照面。他们二人沉浸在悲伤痛苦中,也不曾在意旁人。
聂博不知去向,或是坠入湖中,抑或是与徐守聘一般,临死前回去将修为托给家人。
还有一些从废墟中爬出的四五品武者,此刻正在呜呜嘶鸣。
二人又寻得徐守志。
徐守志身中多处剑伤,小腹中了剑气,虽勉力以真气护住穴道,止住流血,可人已面色蜡黄,气若游丝。
徐守志握住李微尘的手,泪水满眶道:“我都瞧见了,感谢少侠为我报得此仇。”
李微尘道:“我并非为你报仇才出手。”
“无妨,没有你,徐家五十口人死不瞑目,我又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亲人。”
李微尘叹了口气,想劝解些什么,可面对将死之人,却也难以开口。
“我快死了,能否带我去个地方?”
“是去白衣庵?”
徐守志一怔,双目瞪向李微尘。
“不必担心,我对令妹并无恶意,只想请教她当年的事。”
徐守志苦笑一声,道:“你们可以问,她愿不愿说我就不晓得了,只求你们莫要为难她。”
李微尘点了点头,负起徐守志往外掠去,凌非烟紧随其后。
二人在高处回看别苑废墟的惨状,都不禁心中郁郁,悲愤难抑。
人命何时方不是草芥。
过了半晌,三人来到城西一座尼姑庵,匾额上写着“白衣庵”三字,凌非烟心念一闪,这不就是徐家夫人常来拜佛的地方吗?
三人按照徐守志所说,自西侧翻墙而入,来到一处禅堂,轻轻叩门三声,房门一开,迎面出来一位中年尼姑。她虽剃光了头,脸上颇有些风霜岁月的痕迹,可杏脸长眉,仍不失为容貌端丽,风韵犹在。
那尼姑见三人到来,惊得目瞪口呆,但看到徐守志奄奄一息、性命垂危的模样,心中又明白过来什么,赶忙让三人入了禅堂。
“妹子,我们的血海深仇终于得报。”徐守志握住尼姑的手,神色激昂。
徐守志又将别苑所发生的事简略说来,兄妹二人紧紧相拥,泪水夺眶而出。
“她就是你们要找的徐守云,徐守志的妹妹?”凌非烟轻声问道。
李微尘点了点头。
徐守云与徐守志寒暄数句,又向着李凌二人叩首道:“大恩大德,纵使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于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