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军笑嘻嘻的说,“考试呐,关于五号机人选,这是一个考题,由你答卷我监考。”
王家揉揉眉心,“拉倒吧,我找不出来。”
马军把脸一沉,“那我不管,我是大班长,你是实习班长,你得听我的。”
“我靠。”王家嘟囔一声,却只能想谁去五号机最合适。
五号机是一千三百五,机台质检员的人选倒是不太难,大中小三个机型,生产出的型材质量检查大同小异。可主机手这方面就不好说了,在中小机型中已经习惯的主机手,去了大型机绝不会顺手,主机手不顺手造成的结果必然是产量下滑。所以说王家潜意识里还是认为从大型机提出一个有能力的职工调到五号机任主机手,副机手行中断锯也可以,但必须是大型机中出来的职工。
现在挤压车间大型机还在工作的只有六号机,也就是说只能从六号机副机手中断锯两个人中选出。
王家在脑海中过了一下,六号机副机手中断锯两个人副机手貌似年龄有些大,因身体吃不消几次找马军调整机台——六号机的模具太大了。而中断锯,王家认为那个家伙不单能力不足,还总是请假,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没有满勤奖,提这样的职工就是在为自己找麻烦呐——他请假了只能由带班长顶上,班组还要不要管了?
然后是三个八百八中型机两个五百五小型机,王家楞在那里足有十分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又过了五分钟,马军等不下去了——快下班了,带班长就上班与下班两个时间段最忙。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个大概思路,你帮着看看有没有缺陷。这样,六号机大羊去五号机,九号机遇伟去六号机,四号机邹青去九号机……三号机张昭去四号机。”
“谁,谁呀?张昭?”王家直接惊讶喊出口。
民主生活会这还刚开始呢,中断锯们提的意见问题还没解决,张昭的问题也没有答案,这就……要提他做主机手了?
王家表示不能理解,“这小子能行吗?他能干动四号机?”
马军道,“这就是调遇伟去六号机的原因了,八百八中型机里,九号机铝锭多是五百厘米长度大铝锭,其实已经接近一千三百五大型机了,是属于中型机里比较难操控的,遇伟去六号机正合适。邹青在八百八主机手里属于拔尖的,产量、成品率一直居高不下,是八百八中型机的新锐,他接掌九号机一点问题没有。”
“现在的问题就是从三个八百八中型机副机手中选出一个人去四号机,四号机四百二十厘米的铝锭,适合生产太多高产量模具,极易培养新主机手成长。”
“其实三个八百八副机手中,张昭、邢惜玉、王梅隆中,张昭是最笨的。可惜,王梅隆来的时间太短,邢惜玉这小子我有预感,他干不长,所以只能选张昭了。”
王家简直是目瞪口呆呀,从这一番调动中他看到了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艺术感呐,就俩字——佩服!
王家刚要不吝赞美之词,马军忽然轻声说,“不过有一点,这个张昭是有案底的人。”
王家愕然,“案底?什么案底?这小子进去过?”
马军道,“进去过倒不至于,我们铝业公司在龙港各大废品收购站里都有自己人,废品收购中一旦出现属于北海铝业公司的废铝,铝业保卫科就会收到消息,并查到废品来源。前段时间保卫科长找到我提了这么一段往事。”
“说是废品站购进一些废铝残渣,查找之下就是这个张昭偷走的。”
王家听了嘴巴张的快有苹果那么大了,张昭?这小子居然这样?
不对,既然这小子手不老实,马军为什么还要提他做主机手呢?是不是傻呀?
就听马军继续说道,“这件事是科长直接联系的我,车间没人知道这件事,大炮都不知道,如果你不是乙班带班长又是我培养的,我不会告诉你的。科长让我注意观察张昭,说是这批残渣就只卖了六块钱,就没有惊动他,并调查了这小子的档案。”
“发现他来三厂之前在龙泵干过,龙泵你指定知道,那是国营企业,而且临时工多于合同工。”
“国营企业只要一走下坡路,工厂里的当官的再贪一点,职工就会往家捞东西——反正是国家的,我又没偷个人的,准你们当官贪,就不许我们小人拿吗?”
“这种思想在国营企业很普遍,我猜张昭是在龙泵见过类似的场面,并把北海集团当成龙泵那样的国营企业了。”
“张昭入职已经两年,我得到通知已经半年,这半年他再没有动手,这半年我也多次在多种场合试探他,给他许多机会,他确实不去偷个人的财务或物品。”
“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对于自己偷盗铝锭残渣,被保卫科发现但没有揭穿这件事似乎有所察觉。”
“上个月车间安装监控,我在赵石面前装作随意的说,以后不单抽烟要小心点,有些行为千万不要越轨。”
“当时我俩就在三号机操作台说这话的,张昭正在操作挤压机,刚好听到这话,我注意观察了,这小子当时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装作没看到,当时就把赵石叫走了,不过倒是不明白他是为什么哭,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感动的。”
“自从那次以后,他的脾气相当不稳定,私下场合,咱乙班班组聚会也好,晚上一起打牌打麻将也好,只要我再出手试探他,给他机会,他就忍不住的愤怒。偏偏还无处发泄——他知道他以前错了,他认为我一再试探他,是在提醒他,侮辱他,偏偏还有口难言——难道说我只偷公家的东西不偷私人的吗?北海集团是公家的吗?”
“昨天休班班组一群人去了紫藤村打牌,他没车是我载他去的,走到半路我去买饮料,包就放在车把上,里面有不少钱,而且杂乱无比,反正我是没有数的。其实当时我真是无意的,可一整天这小子都闷闷不乐的,大伙都在玩,就他在一旁吸烟,也不说话。今天上班都没精神,我看见他冲他姑姑发两遍火了。”
说到这里,马军抬手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沉吟一会儿,想来是说着说着跑偏了,找找思路。
王家在那里简直如同在听玄幻小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太奇葩了!
前世他也听许多人提过,在国营企业上班,企业改制了、快倒闭了,在这之前,捞点国家的东西回家,在人前说出来,不单不觉得可耻,竟然还能听出一丝自豪感。
这种社会现象绝非个例,但跟今天听到的张昭的遇合相比,张昭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遇了——因为往家里偷了价值六块钱的铝渣而被带班长注意,然后因此而被提成主机手。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玄幻呢?
王家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