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婶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能母性泛滥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孩子,哪肯轻易放过,可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就有人喊她了。
毕竟她不是闲人,还有工作要做,只能强行咽下许多话,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放桌上,对周处说:
“我还要干活去,这是一百块钱,算我借你的,你吃完去镇上逛逛,再买点儿喜欢吃的东西,让心里舒服舒服,心里一舒服,身体就能好快点儿,我走了。”
说完,也不待周处回应,就腰肢一扭,转身走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碰到对自己坏的,心里会冷,碰到对自己好的,心里会暖。
周处因为灵肉支离的缘故,对二者就更敏感,此刻心中便有暖流涌出,敷布全身,肉身的稳定性得到加强,冰冷的杀心也淡了些。
吃完肉,把盘子刷干净放好,周处拿着钱走出花婶宿舍,他远远看了看煤婆婆屋前正在围殴关震两人的人群,曹阳和董雷混在其中,打得比谁都积极。
这个变故,加上矿长招魂问话的法术,给周处想借反杀挣几万块钱的打算上了难度。
避开曹阳和董雷可能投过来的视线,周处来到一辆正准备离开的拉煤车前,问司机能不能载他一程到山下镇上,这算是矿工们下山的常规方式,司机爽朗一笑,说没问题。
拉煤车驶出山谷矿区,在煤务总办的检查点称重交钱后,一路往西开了五里地,在新阳镇的路口把周处放下。
这是一个形成不过十几年的镇子,镇上大都是外来人口,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人从事过或正在从事煤矿相关的工作。
从路口往里走不远,就是露天集市,集市上遍布大小摊位,卖什么的都有,各种各样的人你挨我,我碰你,走走停停赶大集,问这买那,喧闹得很。
行走在人群里路过一个包子摊的时候,周处闻着包子散发的热腾香气,竟然又有了食欲,他感慨了一番自己的胃口真大,决定先忍着,回来再买。
他的目的地是中药房。
他记得很清楚,少年跟曹阳二人来镇上吃吃喝喝找小姐的时候,在发廊正对面的商店里红着脸买了一盒安全套,在商店旁边的中药房里低着头买了三碗男人一炷香。
也就是说,中药房就在发廊的错对面。
拐过几个弯,发廊已然在目,门口坐着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姐,周处不认识这俩,这俩也不认识周处,习惯性地朝他笑一笑后,就继续物色合适的客人了。
周处没有在这里停留,直接来到药房门口,走了进去。
各种草药混在一起的味道扑鼻而来,非常好闻。
他靠近柜台,扫了一眼药柜抽屉的药名,对抓药的老药工说:“我要抓点药。”
老药工敲了敲桌子:“你把方子放这里。”
“没方子,我就抓一味药。”
“哦,什么药?”
“丹砂。”
“要多少?”老药工看了周处一眼,问他。
“怎么卖?”
“一钱三块,一两三十,一斤三百。”
“要一百块钱的,能多给点不?”
“你个少年买这东西做什么用?这玩意弄不好会毒死人的。”
“买些回去调墨抄经。”这是周处想好的说辞。
“哦,那能多给你三钱。”
“行,这是一百块钱。”周处把钱放到桌上。
老药工从身后抽出标有丹砂的那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红色的丹砂粉。
“给我包成十份吧。”周处补充道。
老药工点点头,称重后,分出十份,用方纸片包了起来,再装进一个大纸袋里,交给周处的时候,提醒他这东西遇热变水银有毒,保存注意避热、防潮,不要用舌头舔抄经的笔。
周处离开药房,回到集市里的包子摊,摊上不仅卖包子,还卖大米粥和茶叶蛋,六七张桌椅摆在周围,有四五个人在座。
他要了两个包子一碗粥,让摊主往粥里加了不少糖。
在没人的那张桌子前坐下,周处先把包子吃了解馋,再拿出一包丹砂粉展开,然后拿起根筷子往粘稠的粥里蘸了蘸,接着用蘸了粥的筷子去蘸丹砂粉。
周处右手执笔一样执筷,往左手食指的指腹上写了一笔,再蘸再写,直到将神农本草经上品第一味药的名字——丹沙,以眼中所示的字形结构完整写到食指上。
丹沙,是丹砂的古名,俗称朱砂。
神农本草经记载,丹沙味甘,微寒,主身体五脏百病,养精神,安魂魄,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气、恶鬼,久服通神明、不老。
周处眼中丹沙的字形,状如篆体符书,把它写到食指上,也确实有画符施法的用意。
他把左手食指举到眼前看了看,确定书写无误后,先放到鼻下缓缓嗅至不能再吸气,再放到嘴边缓缓吹至不能再呼气,这样反复嗅吹六十多次后,终于有一丝甘甜味道入鼻,又嗅吹四十多次后,甘甜越发浓密,忽然,食指毫无征兆的在一吹之后大幅跳动了一下。
“真气入鼻,食指大动,服之可也……食指动静术,本草修炼法的辅助法门,不错,我还挺有天赋。”
周处露出笑容,朝食指又吹了一口,食指就又大幅跳动了一下。
然后他把包药的纸折了折,将这包里剩余的丹砂粉倒进嘴里,再喝口粥送服。
丹砂下肚,并没有引发什么反应,他吹了吹食指,食指的跳动幅度没变。
这说明服用的剂量不够,要继续吃,直到食指不动,才算吃到位了。
于是周处把其他九包拿出来通通吃掉,结果食指的跳动幅度还是那么大,没看出来有小一些。
“那得吃多少才算完……又得花多少钱?”
周处把仅剩的三十八块八毛钱摆在桌上,有点儿犯难,虽然伪造冒顶事故反杀曹阳和董雷有机会获得几万块的赔偿金,但几万块也用不了多久,要想一些发财之道才行。
就在周处皱眉思索的时候,忽然有一只脏兮兮的手从身后猛地伸了过来,抓起钱就要跑。
周处的神情丁点没变,左手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闪电似的抓住伸来的手,一拧一带,就把身后的人整个拉了过来。
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头就被按到了桌子上,一只耳朵里已经插进一根筷子,筷子抵住耳膜,稍微深一点儿,这只耳朵就废了,再深些,命都难保。
耳膜娇贵,稍微一碰就疼得不行,但这人一声不敢叫,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一种我就要死了的恐惧感攥住心脏,连心都不敢跳了。
周处的另一只手开始搜身,摸索几下后,在这人的内裤口袋里翻出一些钱。
“这次我收你的钱,下次我收你的命。”
周处声如冷风,吹过人面,抽出筷子,放人离开。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袄棉裤,留着平头,脸上涂着煤灰,看上去是个男的,实际上是个女的。
女人还有些恍惚,呆了呆才回过神来,她先打了个激灵,然后对着周处鞠躬如捣蒜,连连说对不起。
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周处不再逗留,挤出人群离开了这里,然后找了个摊买了包烟用于社交,再一路走到镇口下车的地方等顺路车。
他一边走,一边数钱,倒不是钱多,就是细碎,基本都是一毛两毛五毛的,连一块的都很少,几十张数完,总共十九块九。
“身手倒是灵魂绑定带过来了,但杀心有些重啊,举止也有些丧乱,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跑深山里去了。”
周处收起钱,反省方才的下意识作为。
镇口有几个矿工也在等车,周处凑上去聊天,和他们聊了片刻,就有一辆车停到路边愿意带他们走。
周处给司机老哥递了根烟,表示感谢。
周处打工的矿区在黑木县南部的一个山谷里,进入山谷沿路走,就能看到一个接一个的煤窑,周处打工的煤窑在山谷中段,被山体地势和砖墙围成一个较封闭的厂区。
他乘坐的这辆车是去其他煤窑拉煤的,放下周处后,继续往前走,周处拐进叉路又走了一段路,才看到平安窑的招牌,招牌上还有一零一的煤窑井口编号。
周处拿着烟回到宿舍,要给曹阳和董雷吸,借口是自己去镇上给家里寄了封信,顺便给他们买了一盒烟,表达感谢。
可曹阳和董雷并不在宿舍。
媒婆婆屋外只剩零星几个人在看关震两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曹阳和董雷并不在那里。
他去澡堂里找了找,没找到。
再问井口值班的大爷,大爷也没见他俩。
周处有个不好的预感,难道跑了?几万块钱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