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大雪自然是有瑞雪兆丰年的意思，但这大雪还是会影响很多穷苦人家的生计，只有富贵之家才有赏雪的悠闲心情。”

李信武沉吟着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往年白灾[2]严重的时候咱们山堡子的房舍也有被压塌过，尤其是晚上的大雪特别危险，白毛风吹起来就更加危险了！”

李元恭接话说道：“师傅，还得让大家伙把柴火备足了，尤其是麦田那边…我担心那边的柴火备的不够。”

赵长信闻言也点点头说：“之前我们已经查看过了，那边早就备好了取暖的木柴，还有很多干牛粪也可以烧火取暖，前段时间咱们还吧邻近山堡两里范围的山道给清理出来了，两侧的大树也都砍伐了运回山堡了，柴火肯定够用的！”

李元恭闻言点点头，说道：“如果有欠缺的话咱们可以准备一些石炭。”

“石炭的烟气有毒，之前也有人冻得耐不住烧过石炭，但在屋子里的人根本受不住！”

李元恭想了想说：“咱们可以给屋子里砌个壁炉，把烟气排出屋外就行了，回头我去村子那边寻人搭建两个壁炉试一试，估计是可以的。”

“如果石炭可以用的话那就好了，咱们这山谷西面的山壁上就有很多石炭。”

赵长信笑着插话说：“这劳什子壁炉肯定可以用石炭的，你们是不知道，恭哥儿提议的地窖子不仅建筑简易，还特别保暖，都说住着比土坯房子还要舒服。”

李元恭微微一笑，地窖子是山东人闯关东初到东北时最受欢迎的房舍类型，地窖子的修筑简易而且保温能力特别强，非常适合东北冬天的极寒天气，也非常适合大青山冬季的天气，待得明年温度升高以后可以再修筑合用的房舍。

李元恭挪到一侧，让出窗口的位置，让两位长辈可以一边赏雪一边畅饮美酒，四人围坐着餐桌畅谈这一年以来的草原战事和当下的天下大事，预想着明年战事可能的发展趋势，他们聊了许多关于草原势力的内容。

李元恭也对突厥的历史和曾经的强大有了一定的认识。

从五代十国后期到隋朝，一直到李元恭所在的盛唐年间，阿史那皇族统领的突厥人一直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

李元恭记得前世他曾在历史书上看过突厥的衰落进程，唐中期天宝初年时东突厥和西突厥[3]先后被大唐和铁勒攻灭，突厥阿史那皇族自此断绝，突厥部落也失去了中国北部草原的霸主地位（突厥人战败西迁，纵横于中亚地区和欧洲东南部，建立过喀拉汗王朝、塞尔柱帝国等疆域辽阔的国家）。

在后突厥初立时，九姓铁勒一直占据漠北草原，而且军事势力非常强大，初立的后突厥汗国通过武力勉强压服了铁勒人。

但在此过程中，有上百铁勒部落首领为突厥人所杀，铁勒人被迫屈服于突厥人，但突厥人也无法完全攻灭九姓铁勒。

后来李隆基继位后一扫武周时期的颓势，开始实施以募兵制为基础的节度使制度，大唐边镇的军事力量迅速恢复。

在了解到突厥和铁勒人间的仇雠后，盛唐名将李忠嗣与回纥、拔悉密等铁勒大部落联合到一起，铁勒人获得唐人的支持以后他们的军事力量迅速发展起来。

后来，经过大唐和铁勒人的逐步蚕食，突厥人的部落族众和草原面积越来越少，开元中后期时突厥人已经失去了漠南东部和西部的大片草原，甚至王帐可汗（如上文所说的乌苏米施可汗）都由铁勒人指定。

铁勒人建立了九个不同的姓氏部落，称为九姓铁勒[4]，其中回纥、拔悉密、葛逻禄就是其中最强大的三个铁勒部落。

与唐人协同攻击阿史那王帐的就是回纥、拔悉密、葛逻禄三部，天宝三年的几番大战中唐人和铁勒人攻灭了支持突厥王庭的主要突厥部落和奚人部落，自此突厥人的主要军力已经损失殆尽，铁勒人成为草原上新的霸主。

当前武川四大家族备战防御的对象就是南下的铁勒人，过了春节整个山堡就会开始进行武备训练并进一步完善山谷的防御工事。

过了子时中刻，也就守过了岁，在共饮过一碗后夜宴也就结束了。

李元恭走出餐厅大门，大雪早就已经停了，虽然在夜里但四周都能大概看清，一个多时辰的大雪给天地间留下一片的洁白，周围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雪毯所覆盖，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装。

树枝上都积满了白雪，沉甸甸的压弯了枝条，偶尔会有雪块从树梢轻轻遗落，摔到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远处的山峦、房屋、道路都消失在了这片白色之中，就连门口的大火堆也被大雪所淹灭，余烬上又被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李元恭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

天宝三年的除夕夜将是天宝四年武川战事开始前最后一段的静谧安定时光。

[1]在唐朝，春节时民间流行饮用花椒酒，喝酒时向酒杯中投入几粒花椒，花椒酒可以驱寒镇痛，改善循环系统功能，适合冬季饮用。

[2]白灾指的是草原上的暴风雪，如果草原被深度超过15cm的积雪覆盖，冬季放牧的牛羊无法采食积雪下的牧草，积雪由于乍暖后的降温使积雪表面结成冰壳，牧畜不仅吃不到草，而且易受冰壳刮伤使放牧无法进行的一种灾害。

[3]东突厥和西突厥都是由阿史那王族建立，但两者一直存在很强敌意，哪怕到了即将被唐人和铁勒人攻灭的天宝年间他们也没有联手的打算，这也导致突厥的彻底破灭。

[4]铁勒九姓指的是回纥、仆固、同罗、浑、思结、拔野古、契苾、拔悉密和葛逻禄（骨仑屋骨思）九姓部落，铁勒人生活在蒙古草原北部（漠北草原）的游牧部落，回纥、拔悉密和葛逻禄部落是开元年间最强大的三个铁勒人部落，突厥衰落后这三个部落开始竞逐草原霸主地位。其实薛延陀人也是铁勒部落的一支，但在初唐时被李世绩所率领的唐军多番攻伐削弱，最终攻灭，只有少数迁移至阴山北麓，已经成为微不足道的小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