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初至，福宁境内已然北风呼啸，琼瑶匝地。

往长乐府的官道上，突然一声巨响，一座高峰上的积雪滚滚而下。

接着一阵马鸣萧萧，蹄声隆隆。

上百匹棕色骏马脱缰般疾驰。

为首疾奔的是一匹白色骏马，身高腿长，鬃丝如雪，掩映在苍茫大地间，几乎看不到踪迹，领着群马如雪崩似也朝官道下方的林子鱼贯而下。

“坏了，坏了，这些马儿疯了。老四，我让你往西边堵，你偏往南面赶，这下可好，全到山坳里去了。”

林子中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接着一个扎着短辫的五短身影往山坳方向蹿了下去。

“老二，闭上你的鸟嘴。若不是你在这大雪天里练什么火珠子，搞出个惊天大屁来，至于让这些马儿受惊发疯吗？倒怪起我来了……”

另外一个声音尖细的瘦长男子，顶着一头白雪散发，紧随其后，手中握着一柄双股叉，身手矫捷，一边叫喊着一边也跟着窜进山坳中的树林里。

他二人乃是闽越一带的侠士，矮个子叫做容百川，排行老二，瘦长男子叫做柳百谷，排行老四。他们一共四兄弟，江湖人称“山川河谷”。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兔起鹘落，林子中扑簌簌咯喇喇，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散落。

突然，山坳间响起一阵急促的竹哨音，嘘嘘声响彻山谷。两人停住脚步，仔细听了起来。

容百川道：“少东家来了。”

片刻之后哨声变得婉转悠扬。

容百川又道：“少东家让我们往东边去截堵谷口。他自去西边将马群赶入峡谷中。”

又听得哨声几下急促顿挫，容百川双眸一亮，笑道：“擒贼先擒王，少东家说要先擒那匹白色的马。”

柳百谷嘿嘿一笑说道：“老二，还是你厉害，少东家这哨声就你听得出道儿来。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始终未能参透他这哨声的古怪。”

容百川不置可否，微微冷笑：“哼哼，少东家的哨声不古怪，倒是你的脑子挺古怪的。”

柳百谷一听急了眼，短须戟张，黝黑的面皮涨得紫红，骂道：“嘿嘿，你个臭老二，夸你一下就上天啦。来来来，咱们打一架，谁输谁狗熊。”

言毕，疾出右掌，势挟劲风，往容百川左肩劈了下来。

容百川慌忙侧身躲过，抬起左手，疾翻手掌想去抓他的右手腕。

柳百谷眼疾手快，身子微微一斜，右手腕圈转，避过容百川那一抓，左手双股叉刺斜里往他胸口灵墟穴刺出。

容百川急忙侧身，飞起左脚，脚尖正中柳百谷左手腕太渊穴。

柳百谷五指立时痉挛，双股叉脱手飞了出去，直插在丈外一棵樟树上，深入寸许。

容百川后跃一步摇头笑道：“啧啧，几年不见，功夫不见长进，想必没少挨大哥的骂吧？”

柳百谷被说中心事，憋得满脸通红。

他自知不是容百川的对手，但狗熊是万万做不得的，打得过得打，打不过也得打，于是铆足了劲，伸腿几个横扫，连使几招“浪卷千帆”“风卷残云”等精妙腿法。

排山倒海的攻势如浪潮般涌去，将容百川逼得连翻几个跟头，跳出老远。

容百川气得大叫：“老四，你是认真的吗？这会子我不跟你打，等把马儿找回来，我再跟你好好打一架。要是这些马儿丢了，你我担待不起。”

柳百谷正在气头上，哪肯就此罢休。

呼地一声，早已欺近，双掌如刃，朝着容百川头脸猛斫猛砍，脚下不时横扫斜钩，将地上枯叶、泥雪踢得四处抛飞。

容百川一边闪避，一边伸手拍落泥雪道：“这招‘庖丁解牛’是大哥‘天缠手’中的绝招，到了你这儿倒像是悍妇撒泼。”

柳百谷越听越气，右掌斜斜朝他右肋猛劈下来，掌至半空，忽地一缩，五指成抓，往容百川左腕抓去。

容百川见他招数突变，左肘一沉，不想柳百谷右手早已从下方探了上来。这招后发先至的招数，实出意料。容百川躲闪不及，左手小臂早已被柳百谷双手缠住，挣脱不得。

柳百谷猛地双臂交叉一拗。

容百川大惊失色，眼见手腕立时就要被他折断，右手疾出，一指朝他腋下极泉穴点去。

柳百谷见状，只好松手来格挡。

容百川左臂一抖，一招“金蝉脱壳”将手腕缩了回来。右脚高抬，膝盖早已顶向他手臂曲池穴。脚尖顺势一勾，踢在他小腹之下。

柳百谷只觉手臂一阵酸软，早已抬不起来，腹下又是一阵疼痛，龇牙咧嘴的在雪地里如兔儿般来回蹦跶了一阵，口中哎哟哎哟叫唤不停。

容百川嘴角一歪，嘶的一声，也觉牙根酸软，心下甚为歉然，但嘴上还是说道：“这招‘游蛇盘打’学得不错，只可惜你棋慢半招，也算是输了。”

柳百谷气急败坏骂道：“好你个老二，你下手真狠。那……那地方你也下得去手？此物只此一件，坏了可修不好。”

容百川闻言哈哈大笑：“你有我这个老二哥哥，还要那劳什子做什么？”

柳百谷一愣，细细品味起他这话中之意。

忽听得竹哨声又起，容百川忙凝神侧耳倾听道：“少东家把白将军赶到山谷里了。让我们速速去东边封了谷口。”

柳百谷一听，往树干上拔了双股叉二话不说便飞奔而去，几下纵跃，身影早已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容百川欲语还休，摇摇头，只好紧随其后。

日落西山，余晖照在雪地上，灿如黄金。

容百川背着日落的方向朝东疾奔，终于到了谷口，举目四望，却不见了柳百谷的身影。

听着峡谷中杂沓的马蹄声和嘶鸣声越来越近，也顾不得许多。

抬头看到谷口两侧的崖壁上长着数十株凋敝的野柿子树，树干虽不算粗壮，但枝条交错，枯叶繁多，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左足点地，双手在岩壁上一搭，如壁虎游墙。力灌双臂，伸掌如刃，几下便将那十来株野柿子树拦腰噼噼啪啪拍断。

片刻功夫，谷口便落下一堆枯枝散叶。他从怀里掏出火石，点燃了枯木，火苗哔哔啵啵，顷刻间便白烟滚滚，火光冲天。

狭长的山谷中，隆隆声响。

为首一匹白马嘶鸣着朝矮个子的方向疾奔而来。后面尘烟四起，尾随而来的便是一群棕色的群马。

白马见到冲天的火光，惊得人立而起，嘶鸣不止。背后的群马也跟着放慢了脚步，渐渐围拢在一起吐气喘息。

容百川得意洋洋，笑道：“好你个白将军，害苦了我等。如今看你往哪儿跑？”

那白马英烈绝伦，竟长嘶一声，朝着大火飞扑而来。

容百川万万想不到这白马性子如此刚烈，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白马凌空腾起，从大火中一跃而出。群马见白马越火而过，也骚动起来，跃跃欲试。

容百川心中叫苦不迭：“这些战马要是丢了，老东家可就麻烦大了。”

正没理会处，忽见峡谷中一道白色身影从马群后方纵跃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