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他心想。我永远且唯一的爱。
湮没近在咫尺,一切平静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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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遽然止步,几无声息,缟玛瑙般的漆黑瞳孔映现出前方陡然显现的身影。一行人高踞马鞍之上,沉默不语,僵硬严肃的冷峻表情逐渐盖过了正在迅速淡退的欢快情绪。从此处放眼望去,即使以寻常人类的平凡眼力也足以看清西方绵延山栾上苍翠蓊郁、随风摇曳的山毛榉和桦树林——他们距离隘口已不过短短数里,但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狂风骤起,云团遮蔽阳光,在昏暗光线和庞然山峦映衬之下,那道影子是如此黯淡朦胧且模糊不明,渺小微不足道,却极度突兀、极度荒诞、极度怪异,犹如纯色里的一抹漆黑,绿洲心腹的荒芜死地,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以至众人竟一时无法厘清虚幻与真实。
怒风阵阵,浓云积聚。薇森娜自马背之上竭力眺望,尽管她人类无法企及的卓越目力平素可轻而易举地辨明数里外的叶脉经络,此时入目所睹却唯有一道比夜阑时分漆黑甚于夜晚的沉暗山脉更为深邃的阴影——这阴影仿佛重量万钧,并扩散延展成无边无际的宽广一片。霎时间,她的疑虑与迷惑爆燃成高热凶猛的熊熊火焰,源自心底但无从描述的恐惧如冲天浓烟高高涨起。她嘴唇颤抖、全身颤栗,思维鲁钝,仿佛再度置身那处被吞噬、被湮没、被彻底泯灭剐除,即使死亡亦不复存在,独剩茫茫空洞虚无的灾厄土地。
狂风滚滚、雷光闪现。门扉之女赐予的叶形徽记自额际不住荡漾着轻柔如涟漪的阵阵暖意。的确,这力量神圣、伟大又超凡,给与选民之于凡性生灵堪称取用不尽的力量、勇气和意志——却无济于事,既无力祛除恐惧侵袭、也无力抵御绝望高涨,微渺孱弱恰似暗无天日里的一线微弱烛光。她不得不以双臂环住马颈,拼尽仅余全部气力才免于跌落在地——蒙福的马儿同样身躯摇晃、不住哑鸣踢踏——眼角余光中自消亡之地一心同行至此的同伴费梅塔·德艾莫特和半精灵申科维尔神情疑惧交加,摇摇欲坠。
怒风嘶吼,电光明灭,隆隆雷鸣轰然炸响。她想要尖叫、高喊和呼喝,提醒众人疾驰奔逃,发出的却是低弱以至自身也难以闻听、犹如陷入催眠状态或疯癫之人那些意义不明的模糊呓语。她想要祈求和祷告,但心灵与精神的控制之权已被那无法抵御的恐惧烈火和疑惑浓烟尽数攫取而去。只有两人尚能保持镇定——梅拉·纳芮蕾嘴唇苍白,已然搭箭上弦。亲王帕伦纳因纹丝不动,一贯稍嫌严酷的面孔比往常任何时刻都远要严肃冷硬。
狂风,闪电,接着是足以震碎凡人耳膜的巨响。魔影幢幢,死亡恐惧植入肺腑心脏。
噢,吸血鬼用仅存的神志哀叹道,我们会是有史以来蒙福最短暂的选民,也注定是最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