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吟说:“不是,家里哪有这么多票呀!我是求同学还有同事走后门买的。”
顾济秀今天也很兴奋,两手合十,板着面孔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贪财,越多越好哇!”说完,自己先笑了。
顾掬贤、白雪吟也都开心的笑了。
顾掬贤满脸的幸福和欣慰,她看着顾济秀,说:“你们一老一小先聊着吧,我这夹在中间,上不上,下不下的,就得多劳了,我去烧饭。”
这顿饭很丰盛,虽然没有浑腥,全是素菜,顾掬贤烧了八个菜没有重样;虽无海味,却都是山珍:明贵的石耳、荠菜、草菇、松树籽等,而且这些菜都是顾济秀和顾掬贤自己在山上采来的。
顾济秀今天也特别高兴,她边吃边给白雪吟讲:“孩子,咱们吃的这些,既是名贵的山菜,又是药材啊。就说这石耳吧,能明目益精;这玉竹呢,强心降压;一会儿吃妈妈给你烧的黄精稀饭,补中益气,除风湿安五脏,强筋骨,止寒热,久用神清气爽,延年益寿呀!”
白雪吟笑了,说:“奶奶说话一套套的,这些东西真这么好哇,那我可不走了,奶奶收下我当个小尼姑吧!”说着站起身给顾济秀下拜“奶奶大师,雪吟小尼姑这厢有礼了。”
逗得顾济秀、顾掬贤笑声不止,顾济秀笑得憋了半天才把嘴里那口菜咽下去。
顾掬贤也笑得流出了眼泪,说:“小雪吟,看你把奶奶给噎着了,我可不饶你呀!”
顾济秀忍住笑,绷着脸,双手合十笑说:“阿弥陀佛,本师不敢收留你这淘气的小女子呀,你还是另寻高门吧!”
白雪吟和顾掬贤都笑了。
白雪吟拿起打开的果酒,分别给顾济秀和顾掬贤都倒了半碗,自己也倒上半碗,端起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又特别深情的说:
“奶奶,妈妈,自从我找到了你们两位亲人,孩儿心里觉得特别安慰和踏实,有了根,有了依靠。奶奶和妈妈这么多年受尽了艰辛,孩儿心里都明白。望奶奶和妈妈都向前看,前边的路应该是光明的,宽阔的,若不老天爷就太不公平了。我敬奶奶和妈妈一杯,祝奶奶和妈妈新年快乐,健康长寿。”
白雪吟两只秀美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水,说完,自己喝了一大口。
顾掬贤两腮挂着泪珠,也喝了一大口。
顾济秀却端着酒没有动,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让顾掬贤和白雪吟这娘俩高高兴兴的,解释说:
“阿弥陀佛,酒是五戒之一啊,奶奶是佛门弟子,五戒虽小,分量重要,我就不饮这杯酒了。”
白雪吟看出顾济秀的用心,咽下泪水,笑着说:“奶奶,这是水果汁啊,哪里是酒呢?再说,我看《西游记》上写的那些神仙也都喝酒吗!王母娘娘举行蟠桃宴,孙悟空不就偷喝了御酒吗?神仙都能喝,奶奶为什么不能喝?再说,咱这是果汁,神仙都喝酒,奶奶怎么连果汁都不能喝吗?这太不公平了!”
“好,这就是神仙喝的玉液琼浆,奶奶今天高兴也就开喝了。”说着,顾济秀一口喝下小半碗果酒。“雪吟哪,你也长大了,奶奶告诉你,人这一生都保不准会遇到什么坑坑坎坎的呀,但是,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哪!你看到咱们这庵堂上那幅对联了吧?”
白雪吟说;“看了,没记住。”
顾济秀熟练的背诵着:“‘名山独冠东南无点善心难列坐,胜境常留宇宙有些诚意许来朝’,告诉人们要有善心和诚意啊。人类世界就是名山胜境,没有善心和诚意就难溶于到人类世界啊!”
顾掬贤看着白雪吟笑着说:“一会儿奶奶高兴了就该给你讲佛论法了,真住上一个月,说不定把我女儿给讲得出不了佛门啊?”
顾济秀笑了:“阿弥陀佛,我这可不是谈经说法呀,我这是告诉雪吟如何认识当今社会哪!在当今这文化学习活动期间,当今社会复杂多变,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思想准备呀。掬贤说到佛法,佛家之法也就是做人之法呀,就说佛家的‘三皈’吧……”
白雪吟吃惊的望着顾济秀,叫起来:“呀,佛家也造反哪!而且还是一反二反三反啊!都哪‘三反’哪?现在的Z反派是不是从佛家学来的?”
顾济秀口里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佛家‘三皈’的‘皈’字呀,是‘白’字与‘反’字组成的皈,取反染成的意思啊!”
白雪吟听了顾济秀的解释,高兴得拍手说:“哎呀,佛祖老爷真是有远见哪,阿弥陀佛,阿弥罗佛,奶奶说的‘皈’字是‘白’和‘反’合成的字啊,这我可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暗示世人,现在的Z反派最后是‘白反’一场吗?Z反派是在做黄粱美梦啊!”白雪吟也学着奶奶双手合十“佛祖这白反,道破天机呀,阿弥陀佛!”
顾掬贤起身给顾济秀打躬说:“姑妈,雪吟小女不可理喻,歪批佛法,我为其母,当严加教诲!”
白雪吟也站起身,学着顾掬贤的样子说:“奶奶,孙女愚讷,愿听大师指点迷津!”
顾济秀强忍着笑:“阿弥陀佛,你们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分明是揶揄本大师,难道单是说说“严加教诲”和“指点迷津”就可免责吗?还要身体力行啊!”
白雪吟问顾济秀:“奶奶,你认识字吗?怎么说话那么文气呀?”
顾掬贤笑着说:“雪吟啊,奶奶可是个天下奇才呀!什么书都能看,认识的字特别多,许多佛经上的字妈妈都不认识,奶奶不但能认识,很多经卷能背诵如流,就是不会写字。”
娘三个边吃边喝边聊,一瓶果酒也都喝了下去。顾济秀喝得少,剩下的果酒白雪吟和顾掬贤平分了。
白雪吟的到来,给这冷漠孤寂的王庵带来了希望、青灯古殿有了欢乐和生气,顾济秀、顾掬贤都特别高兴;雪吟呢,从内心感到在二位老人面前是那么甜蜜、幸福和欣慰,她可以毫无顾忌的说话、笑闹、撒娇。虽然这里与世隔绝,也正因为与世隔绝,才没有世上的那种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口蜜腹剑和阴谋诡计。这深山老林里有着人际中所没有的亲情、温馨、祥瑞和自由自在。白雪吟觉得这里才是真正的人间生活。象爸爸、自己、李莉、彭婕、吕向阳、李挚,甚至吕明修、沈默久、孙志权……这些人能说是都有自由吗?生活在世间的每一个人,都被有形无形的各式各样、或粗或细的绳索捆绑得结结实实。而这其中,有的人因为被捆绑感到喜形于色,盼望有更多的绳索把自己捆绑的更紧密、更严实;有的人如身坐芒刺,在拼命的挣扎,极尽全力想解脱这些绳索,虽然他们找不到有效的方法,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曙光,但他们依然是艰苦卓绝的挣扎着;也有的人在充满信心的殷切的等待着,他们很有耐心,平和安静,坚定不移的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一位人们敬仰的超人愤怒的挥起大斧,砍断所有人身上的绳索……奶奶和妈妈是属于哪一种人呢?在这文化学习活动期间,奶奶和妈妈属于桃花源中的人啊!哎,不管怎么样,真正有人间的平等权利的那一天,一定要把奶奶和妈妈接下山,过真正的人间生活,妈妈还可以干事业,奶奶年岁大了,干点什么呢?可这会不会又是给奶奶和妈妈捆上了绳索呢……
顾掬贤看着女儿白雪吟呆呆的坐那里,问:“雪吟,是不是喝多了呀,想什么呢?”
白雪吟两条细黑的眉毛皱着,两只秀美柔媚的大眼睛蕴含着无限的憧憬,她说:“妈妈,我在想啊,等有一天我当了独揽权柄的最大的官,给妈妈安排个管全国法律的大执法官,用法律剪掉捆绑在人们身上的绳索,扫除人间不平事。我为难的是奶奶,那时年岁更大了,安排个什么官呢?”
顾济秀笑了说:“阿弥陀佛,孙女呀,不必为奶奶操心了,奶奶这一辈子是不能离开佛门境地了。”
白雪吟忽然歪着脖子看着顾济秀,高兴地说:“那也好,奶奶就当全国佛教第一大法师吧,万民朝拜,世人敬仰,连我这最大的官也得拜在你老人家脚下呢!”
顾掬贤看到雪吟这样云山雾罩的信口开河,这可是很危险的呀!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雪吟哪,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爱幻想啊,说话又口无遮拦。我可告诉你啊,在这文化学习活动期间,这可是很危险的呀!回去可不许这样乱讲话,这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再给你添枝加叶,那可不得了哇!”
顾济秀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扫了白雪吟的兴,驳斥顾掬贤说:“这不是到这来孩子高兴吗,她又不呆不傻,会象你说的那样吗?”
白雪吟知道妈妈顾掬贤是为自己担心了,奶奶顾济秀虽这么讲也是不无忧虑的。她说:“妈妈、奶奶,请你二老放心吧,我在单位是很少讲话的。我知道自己有那么个家庭背景,再说这世界有许多人当面是人,背后是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知道谁偷着下绊子呀!孩儿在妈妈和奶奶面前当然是畅所欲言、无所不讲了。”
说到这儿,白雪吟忽然一种感伤油然而生,两眼含着泪说“奶奶、妈妈,在单位,我是个老老实实按领导安排努力工作的普通工作人员,在家里,我还得有个稳重成熟的大姐姐的样子,只有到这来,我才感到自己真正是个孩子呀。你们当年为了逃避灾难进了佛门这铁笼子,而今我来到这铁笼子里却是多么的自由自在,多么地开心哪,就是因为有奶奶和妈妈吗!”
白雪吟说完,泪珠是断线珍珠一样滚了下来,顾掬贤和顾济秀也都流着泪。
顾济秀用手帕擦着眼睛说:“大过年的,别哭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不是说向前看是光明大路吗,咱们就向前看吧。”
晚上,白雪吟跟顾掬贤睡在一张床上,她把家里近来发生的事,特别是吕明修对她那晚上说的话,都讲给顾掬贤和顾济秀听了。
顾掬贤默默的点点头:光明大路在哪里呢?在每个人的心里,是每个人依据自己的处境,恭恭敬敬的用心血浇铸的理想或者是幻想之路哇!
顾济秀担心的说:“那个叫吕明修的可不具善心,权柄在虚伪奸诈之徒手中,那就是祸国殃民的魔棍,要小心提防啊!”
白雪吟说:“这毕竟不是妈妈和奶奶的当年了,他们真敢为所欲为,我到地区、省里去告他们。”
顾济秀摇着头,感慨的说:“当年你妈妈和你爸爸到我这来也是这么说——新社会了,人人平等了,结果又如何?你爸爸就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了,你妈妈被逼进深山老林,与世隔绝。雪吟哪,任何社会、任何党派都是由人组织而成,万事万物都存在阴阳两面,人的恶就是阴,人的善就是阳。阴阳相克相生,就会有迫害、欺诈、痛苦、悲哀、幸福、快慰、欢乐存在,这跟是什么社会没有关系。”
顾掬贤说:“雪吟哪,奶奶的话很有重要,时刻都要警惕阴谋暗算啊!孩子,你还是太幼稚呀。在社会中,常常有些事是身不由已的。妈妈给你假想一个例子,一边是你屈从人家妈妈可以平安无事,一边是你不屈从人家妈妈九死一生,你选择哪一边?世事复杂呀,别想得太天真。你记住,如果是吕明修这个人起事,你无法应付,就去找吕向阳,他是吕明修的爸爸,他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另外,我常听收音机,我这里有本书说的很好,利用矛盾解决矛盾,这话讲得好哇,咱们没权力,就得利用矛盾解决矛盾,善于保护自己。”
白雪吟怕顾济秀和顾掬贤担心,她说:“奶奶、妈妈,别担心,有些事也许我们想得太复杂了,既使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我相信有能力解决。你二老别挂念我,这么近我随时可以偷偷地来请教啊。”
顾济秀没再言声,那已往的一幕幕在她头脑中又清晰起来。
顾掬贤以为顾济秀累了,睡着了。她打了个呵欠,问白雪吟:“明天不走吧?”
白雪吟说:“大后天走,在这多陪妈妈和奶奶两天,我都不愿意离开这里了。”
顾掬贤问:“雪吟,那‘吉祥如意’银锁可要收好呀,那是咱们的传家宝,你外公给我和你舅舅各打制一个,一模一样的。若是跟你舅舅在一起,也就不显得珍贵了,舅舅在哪不知道。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时间,将来把这银锁传下去,总有一天这一代不行下一代,凭着这银锁可以相认。”
白雪吟说:“知道了,我会保管好的。”
顾掬贤若有所思,问:“雪吟哪,如果你现在手里有一大笔钱,你想干什么?”
白雪吟想了想说:“现在好象什么都不能干,你接济穷人吧,可能这穷人里有‘地主等特殊身份的人’,说你阶级界限不清;自己吃穿吧,也不行,什么都凭票,买不到东西,就是能买得到,人家会说你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雪吟哪,我的想法呀,有了钱不必小恩小惠给这个穷人点,那个穷人点,天下这样的人多了,你能救得过来吗?应该用在根本上,比如说这一个地方的穷苦人多,那你要分析是天灾还是人祸。是天灾,洪水,那就用在治理洪水上;是人祸,那就要用在整治坏人上。你明白妈妈的意思吗?”
白雪吟抓着妈妈顾掬贤的肚皮说:“钱在哪啊,在这里呀?”
顾掬贤抚摸着白雪吟的头说:“又说笑话。”她搬过白雪吟的头贴着白雪吟的耳朵上说“外公可能是留下了一些东西,一九五零年抗美援朝那阵子,你外公和外婆都商量好了,说是要捐给国家,支援抗美援朝。后来你外公被抓起来了,你外婆病很重,知道将不久人世,告诉我说在我住的房里东南墙角下挖进三尺深,我也不知道埋的是什么宝贝。”
白雪吟惊奇的说:“是吗?妈妈,那我回去挖开看看吧?”
顾掬贤说:“既然现在没有用,也不要动,或许还会惹来是非。你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跟任何人都不要讲,你就全当没有这回事,记住了吗?咱们家现在也就剩你这一条根了。”
白雪吟说:“妈妈放心,女儿记住了,就是有特大的事情要动那埋着的东西,我也会来跟妈妈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