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把这笔过于庞大的预算花掉,部门就会被归类为「不必要」,削减预算,移交权柄,换成另一个部门做同样的事。
想一想,是不是有点像大学生的生活费,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但是要花光,花的一分不剩,否则下个月生活费就少了。
那么,为什么非要拿那笔咨询费,直接选一个合适的不就好了?
你不收当然可以,但总有人会收,你们不收,家人也得收。
公司需要创造优势,落后就要挨打,同步形势不定,快一步就要快两步,快两步就要快五步,资本逐利不择手段是永无止境的。
那么,所有人都不收会怎么样?
产业内斗严重,部门无益于资源合理配置,放任情况恶化,其他部门参与并推动产业发展,接管权柄,拿走预算。
明白了吗,这是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就是「必要性贪污」。”
绍特看着沉默不语,眼神逐渐变化的宁烨,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腿。
“只要经济增长像熵增一样永不停歇,那么我们永远可以借未来的钱发展现在,借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眼光放长远一点,没人会小题大做,揪着这点不放。
可惜,这并不现实,但没有人不愿意做春秋大梦,西大陆梦过,西日也梦过,提供了相当丰富的历史经验。
所有人都沉浸在不断上升的美梦里,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即使意识到快要醒来也不愿意醒来。
直到意识彻底回到身体,清醒到可以摸清床上有多少纹路,被子有多少褶皱,却不愿把自己从床上挪下来,而是裹紧被子,紧闭双眼,期待可以再次进入这场美梦。
哪怕身体的每一颗微不可见的细胞都在告诉你,你所感受的外面的一切都透露着客观存在的冰冷,但你只会说:
「去你妈的,管好你自己的事」
说实话,谁会在乎细胞的感受,它每时每刻都在死亡和诞生,遵循自然之理。”
“直到……”绍特用食指指尖敲打太阳穴,“你开始感觉不太对劲,大量细胞临死前的哀嚎汇聚为电信号,在大脑皮层中传导,告诉你无论把自己裹得再紧,痛苦与寒冷由内至外,无所不在,你想做什么,却为时已晚,除了裹紧被子别无他法。”
“经济停滞倒流,就业伴随生育岌岌可危,社会财富聚集上层,无法流通,社会结构彻底僵化,阶级矛盾激化。
导弹被发明出来之前,盛极而衰的王朝走到这一步总会被推翻重来,重新分配卡在顶层的财富,推动社会系统重新运作。
但现在,无论手脚多么纤细,就算是泰山也要背起用力前行,背上的山头掌握着权力的源头,绝对武力。
这也是此行的缘由,税收已经证明了国民几乎无限的消费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们看到了未来的前景,准备开发一条新的堪比税收的必需消费产业链,迎接梦醒后的冲击。”
宁烨忍不住笑了,“让形势更糟糕算什么准备。”
绍特风轻云淡,“立场不同罢了,你只看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又是另一番风景,僧多肉少,能者得之。”
两人互相对视,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江姝静把身子缩在角落里,低头一声不吭。
“你是谁?”
“你知道我是谁,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话很多,很嚣张,但不像有脑子说出那些话的人。”
“继续。”
“她知道你是谁,结合她的背景,你是邪教的人。”
“继续。”
“帝国还没派人追捕,你却能第一时间找到我,背景通天,身份可疑。”
“继续。”
“……”
绍特挑起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你已经把线索都列出来了,为什么不说答案,说出来又不会改变什么,往最坏的情况想,往最糟糕的情况想,我可是和你神交已久的老熟人啊。”
宁烨面色凝重,缓缓吐出两个字:
“刑官。”
十二月初的寒风带着秋天的萧瑟与入冬的冰冷,无暇耀目的白光不含一丝热量。
车内空调排出恒温热风,维持26摄氏度的人体适宜温度,伴随着高质音响演奏的钢琴曲,给人带来如沐春风的温暖。
司机缓缓转动方向盘右转,如果没有亲眼看着外面的景象变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惯性,无人在意的时间被离心力甩到身后。
绍特朝两边看看,摊开双手,一副我早就告诉过你的表情。
“你看,什么也没变,我说了,只是顺道看看你,没有敌意,我比任何一个顺道拜访的亲戚都要友善,不过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给伊凡。”
宁烨没有说话,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绍特叹了口气,掏出证件甩给宁烨,在他谨慎拿起检查的时候说道:“如假包换,旅游镀金。”
“嗯……”宁烨归还证件,盯着他的脸,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老一些。”
“哦,这个啊。”绍特轻描淡写地撕开脸皮,露出血淋淋的另一张年轻许多的英俊面庞。
“喜欢吗?”
宁烨不为所动,看着被揭开的脸皮后肆意甩动的血肉触须,淡淡道:“Cosplay?”
绍特把面皮贴回脸上,撇撇嘴道:“Cos我哥。”
“你哥享受荣誉,你负责擦屁股,真是兄友弟恭。”
“哈哈。”绍特指了指他,“如果我有被父母忽视被兄弟遮住光芒,家庭校园暴力,内心极度不平衡的过去,观众们一定很吃这套,虽然你很变态,但你的变态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
很抱歉,我的人生幸福美满,衣食无忧,全世界比我更幸福的孩子屈指可数。”
宁烨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喜欢躲在阴暗的角落,追求刺激加入邪恶组织,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绍特捂住胸口,一副很是受伤的表情,“邪恶?”
宁烨挑起眉头,“你还有宗教信仰。”
“不不不。”绍特摇摇头,诚恳问道:“如果我们是邪恶,谁是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