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class="tt-title">第138章 黄泉案卷

秦牧的魂魄悬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焦黑的躯体蜷缩在青石板上。右手仍死死攥着半卷《孟子》，雨水将墨迹冲刷成蜿蜒的溪流，如同他未尽的仕途。

&#34；秦牧，时辰到了。&#34；

沙哑的声音惊得他一颤。转身时，两柄铁锁已穿透肩胛骨。牛头差役甩着带倒刺的锁链，牛鼻里喷出的黑气在雨幕中凝结成冰花。

&#34；我才二十岁！&#34；秦牧徒劳地挣扎，透明的手掌穿过锁链，&#34；家中还有八旬老母......&#34；

&#34；生死簿上写得清楚。&#34；马面抽出判官笔，在虚空中勾勒出朱红字迹，&#34；雷击致死，魂飞魄散。你倒好，魂魄完整得像刚出炉的馒头。&#34；

鬼门关的青铜巨门缓缓开启，秦牧被一股阴风卷入。门内血河翻涌，腐尸随浪沉浮，岸边鬼差正用长叉将哀嚎的魂魄戳进油锅。热油飞溅在鬼卒脸上，竟在他们铁青的面皮上烫出滋滋作响的水疱。

&#34；秦公子留步！&#34；

一柄油纸伞挡住去路。持伞女子身着茜素罗广袖裙，腕间银铃轻响，面容却比忘川水更苍白。秦牧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三年前投湖自尽的表妹江雪。

&#34；表姐？&#34；他脱口而出，&#34；你不是......&#34；

&#34；嘘——&#34；江雪指尖抵在他唇上，秦牧嗅到她袖中若有若无的苦艾香，&#34；莫提阳世之事。&#34；她解下腰间双鱼玉佩塞进秦牧手中，冰凉的玉髓里竟藏着半滴凝固的血泪，&#34；若遇不公，可去三生石畔找我。&#34；

不等秦牧追问，马面的锁链已将他拖向判官殿。金砖铺就的殿内阴风阵阵，案头生死簿无风自动，朱笔判官正蘸着鸭血批注新魂。笔尖划过纸面时，秦牧听见细微的呜咽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纸页间挣扎。

&#34；草民冤枉！&#34；秦牧叩首时额头渗出青烟，&#34；雷击纯属意外，求大人查阅生死簿。&#34；

判官猛然抬眸，额间天眼进出幽光：&#34；生死簿乃天机，岂是尔等能窥？&#34；他将朱笔往案上一拍，笔尖竟在石砖上灼出深坑，&#34；来人，拖下去抽魂炼魄！&#34；

四名鬼卒刚要动手，殿外突然传来铜锣声。巡按御史持着尚方宝剑闯入，玄色官服上绣着北斗七星。剑穗上的明珠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震颤，映出秦牧扭曲的倒影。

&#34；东岳大帝有令，严查生死簿篡改案。&#34；御史目光扫过秦牧，&#34；这书生的魂火为何如此旺盛？&#34；

判官的喉结滚动两下：&#34；回大人，此子阳寿已尽......&#34；

&#34；放屁！&#34；御史劈手夺过生死簿，&#34；本官查过丁卯科进士名录，秦牧分明该活到七十二岁！&#34；他指尖划过朱红字迹，突然僵住——那笔锋竟与判官的署名完全一致。

秦牧趁机望去，只见生死簿第壹仟叁佰页上，自己的名字被朱砂重重勾去，墨迹边缘还带着不规则的晕染，像是被泪水浸泡过。更诡异的是，相邻页面上竟有多处刮擦痕迹，露出下面原本记载的&#34；雷击误伤&#34；四字。

判官突然暴起，朱笔化作毒蛇扑向御史咽喉。秦牧想也不想，抓起案头镇纸砸去。青铜镇纸穿过判官躯体的瞬间，生死簿上的字迹竟开始褪色。判官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黑雾遁走时，秦牧看见他袖中飘落半张地契——上面赫然盖着阎罗王府的大印。

&#34；中计了！&#34；御史惊觉时已晚，秦牧怀中的双鱼玉佩突然发烫，江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34；快去三生石！&#34；

忘川河畔，秦牧沿着血迹寻到江雪。她倚在三生石旁，半幅衣袖已被血水浸透，露出腕间狰狞的缢痕。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人名，江雪的名字被朱砂描了千遍，笔锋处深深嵌入石缝。

&#34；你本不该来的。&#34；她苦笑时咳出黑血，&#34；三百年前我为等你，用红线将魂魄缝在三生石上......&#34；

秦牧颤抖着抚过石壁，发现自己的名字竟与江雪的刻在一起，字迹里渗着暗红。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科举放榜那日，他因名次被权贵顶替而投河自尽，江雪得知后在他坟前悬梁。棺木下葬时，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棺材板，在木纹里留下弯曲的血痕。

&#34；是我害了你。&#34；秦牧将江雪抱进怀里，却发现她的魂魄正在消散，&#34；我要救你！&#34；

&#34；太迟了。&#34；江雪的声音越来越弱，&#34；生死簿被篡改三次，第一次是判官收了黄金千两，第二次是......&#34；

话音未落，一道天雷劈开黄泉路。阎罗王踏着祥云降临，手中捧着染血的生死簿。他腰间玉带上镶嵌的九颗夜明珠突然齐明，映出秦牧背后若隐若现的文曲星官印。

&#34；秦牧，你可知自己犯了七宗罪？&#34；阎罗王的声音如闷雷，&#34；藐视阴律，殴打判官，私闯生死簿......&#34；他每说一项，手中的玉笏便亮起一道光，&#34；更兼与孤魂野鬼私通，该当魂飞魄散！&#34；

江雪突然挣脱秦牧，跪到阎罗王面前：&#34；求大王放过他！所有罪孽都是我一人所为，与秦牧无关......&#34；

&#34；住口！&#34；阎罗王挥动玉笏，江雪的魂魄被抽离出半缕，&#34；本王念你痴情，准你轮回转世。至于秦牧......&#34；

&#34；慢！&#34；秦牧掏出双鱼玉佩砸向阎罗王，&#34；生死簿上的墨迹未干，分明是你亲手篡改！&#34；

玉佩碎裂的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秦牧看见江雪的魂魄被裹进金轮，而自己正被拖向无间地狱。最后一眼，他望见三生石上，两行新刻的字迹正在渗出鲜血：

&#34；江雪，戊寅年十月初七卯时生，庚辰年三月初九丑时殁。&#34；

&#34；秦牧，己卯年二月初四辰时生，永远停留在二十岁的雨天。&#34；

秦牧的魂魄在无间地狱的铜柱上煎熬了七七四十九日。滚烫的铜汁顺着脊椎注入丹田，每寸骨骼都发出焦裂声。他数着头顶悬垂的铁钩，第七百次试图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时，听见头顶传来锁链响动。

&#34；秦牧，巡按御史提审。&#34；

鬼卒的锁链穿透琵琶骨时，秦牧发现自己的魂体竟已凝结出实体。这副年轻躯体上布满新旧伤痕，右肩处还留着牛头差役初次勾魂时的倒刺印记。那些倒刺此刻泛着幽蓝的光，与巡按御史腰间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