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推举洛贵人在宴上献舞的官员,其余舞姬,乃至给她验身的婆子,都被叫进宫去了。
“他们都咬定,洛贵人乃是完璧入宫,身家也清白,绝不是那种低贱妓子。”
姜眠顿了顿,接着道:“但林子穆说出这番话来,洛贵人名声也毁了,德妃提议待她诞下皇子,便送去寺庙清修。”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
身为皇帝的女人,却在清白上有非议,清修是托辞,赐死才是真的。
就算陛下要与林子穆计较,但他要起用林家,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他入狱,洛贵人赴死,全了皇家体面。
估摸着明德帝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架不住,洛贵人豁的出去。
“陛下的圣裁还没出呢,宫人来报,洛贵人受惊流产,她醒过来得知失子后,用剪子寻了短见,昏过去之前,只留了一句话:妾命薄如丝,惟愿君上康健,长顺无忧。”
明德帝盛怒之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全了体统。
这一下子,就生出心疼来,让太医们务必救她性命。
“除此之外,那行刺的舞姬还交代此事与林家,盐铁有关,陛下当即就把林子穆关进了天牢,还禁足了林贵嫔,连德妃都挨了一顿骂。”
原本洛贵人不求死,陛下也会让她自尽。
但她主动赴死,这种为君奉献一切的思想,正是明德帝想要的真情。
所以陛下非但不信林子穆,还怀疑这其中涉及后宫争斗,才会让林贵嫔禁足,又斥责了德妃。
洛贵人失子又重伤,反而得了圣心。
李青溪不由得感慨万千。
玲珑这真的是,把一手烂牌打的极好。
她现在明白岑浮舟的谋算,是什么意思了。
他想让林家彻底失势,让陛下不得不折断自己精心挑选的刀。
事情的发展,一如岑浮舟预料的那般。
林家与刺杀案有关,明德帝再三斟酌后,绝不能容许臣子有犯上作乱之举,更不能容忍后宫干政,臣子惦记妃嫔之事。
林氏一族凋零的极其快速,先后有数十人斩首。
宫中林贵嫔长跪不起,为父弟求情时,也只得到一句“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皇家人”,便再也没有回应。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林家便彻底不复存在。
林贵嫔失了倚仗,又失了圣心,连孩子都被明德帝抱给了另一位资历较老,却无子嗣的妃嫔抚养。
宫外也不太平。
君王遇刺后,疑心大起,命令全城盘查,但凡有可疑人员,格杀勿论。
这段时间,李青溪总能看到门口处来来回回的御林军,怕惹事端,她便也不怎么出门了。
大抵是刚遇到了刺杀的事,朝臣们都比较忙,李致远每日清早出门,得到日落时分才能回来。
临近年关,京都里越发热闹起来,李芷兰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李家二房历经了快一个月的路途,终于来到了京都。
这日风和日丽,李府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全都是二房的东西。
李青溪随父母出门相迎。
看到自家父亲李鸿胜,与母亲陈氏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李芷兰眼眶微红。
她上前扶住他们,温声道:“爹娘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李鸿胜虽有些疲惫,但升官之乐与嫁女之喜在心头交织,便也不觉得累了。
他笑着道:“青州虽路远,好在时间也不紧迫,我们在途中歇了好几回,也不算累。”
陈氏也在一旁附和,她打量女儿,见她气度高雅,心中也不免庆幸。
好在当年自己坚持让她跟着大哥大嫂入京,没养在民风彪悍的青州。
否则的话,何来今日喜事?
这么一想,她看向大哥大嫂的眼神,多了几分感激。
李鸿胜上前见过自家大哥,态度恭敬客气。
他多年不得志,许久之前也曾抱怨过,为何大哥无才还能进京做官。
如今真正到了京都,看到那高大的城墙,仿佛将城里城外的人隔绝成两个世界,他明白了一件事。
若是在京中没有亲眷,日子绝不好过。
他们久居偏乡,纵使女儿高嫁宫门,也要劳烦大哥多加看顾。
因此这兄弟两个第一面,倒是兄友弟恭。
看到李青溪时,李鸿胜更是夸赞她,比起年少时,要稳重不少。
李青溪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二叔,外面风大,有些冷,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是二叔疏忽了,光顾着拉着你们话家常,先进去再说吧,可别冻坏了。”
李致远引着自家二弟进门,看着这宅院,李鸿胜羡慕极了。
其实在青州的李家老宅也不小,可哪里比得了京都,这儿的宅院建造都比那边高雅许多。
不过听闻他也有官邸,过不了多久搬过去,也就不用羡慕大哥了。
待到午时,一家人坐在一起乐呵呵的吃酒。
陶氏是个直爽性子,这茶余饭后,好话说完了,有些事也不得不提一提。
“二弟,不是我这个做大嫂的,非要挑你的毛病,但有件事你确实做得不对。”
她指了指外院的方向:“青州来的那些学子,如今都住在府上,你放下豪言壮语,让他们都来投奔咱们,先不说这地方不大,你可想到你闺女还有侄女,都未出阁一事了?”
“青溪跟芷兰都是陛下赐婚,京都不比青州,处处都是眼睛,若是其中出了什么名节的岔子,你岂不是要推她们入火坑?”
“你也是做官的人,该知晓其中利害,这御史折子一上,再参个不尊圣驾的罪,咱们哪里担待得起?”
李鸿胜才刚放下酒盏,闻言想明白其中关节,惊出一身冷汗。
这事儿确实怪他,多吃了二两酒,便托大起来。
“大嫂莫怪。”李鸿胜不由得汗颜,“是我疏忽了,明日便由我出面,让他们另寻去处。”
闻言,李青溪暗自摇了摇头。
以二叔这性情,在官场上一定会吃亏的。
好在陛下也没给他什么实权,只挂了个虚名。
陶氏沉声道:“他们在这住都住了一月有余,再往外赶,只会说咱们不念旧情。”
人就是这样,若是一开始李家不曾接纳他们,倒也无话可说。
住到一半又赶人,先前的恩情不作数,反而结了怨。
万一这其中,就有一个金榜题名了呢?
“况且芷兰刚许了皇子,以咱们的家底,这门婚事是列祖列宗齐齐保佑,才得来的,京里不知多少人家,咬碎了牙妒忌咱呢。”
“你这时候把老家的学子赶出去,是要告诉世人,你做了皇家的亲家,身居高位,便瞧不起同乡了吗?”
文人是最不能得罪的。
这种上赶着送把柄的事儿,除了李鸿胜别人也想不出来了。
陶氏这一番话,让李鸿胜汗流狭背。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可能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好在哥哥嫂嫂愿意提醒他,李鸿胜感激不尽。
那些学子,最终还是留在了李家。
结个善缘,总比结仇要好。
饭后,李鸿胜同李致远说起青州的事。
“大哥,从前咱们对街的方家武馆你可还记得?那方武师后来去衙门当了捕快,他家的孩子今年也上京赶考了。”
“那孩子上门拜见过我了,看着倒是不错,想来能金榜题名。”
“他可是县学头名,还连中两元,应当前途无量,过几日我让他带着文章再来一趟,你再给他看看。”
“好说。”
陶氏则是在一一交代陈氏,关于京中那些贵夫人的情况,一家人看起来十分和睦。
李青溪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起身告退,领着李芷兰回房。
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芷兰,我听丫鬟说三皇子接你出去游玩了,你们相处得如何?”
前两日,李芷兰对萧临渊的好感度,在半日之内就激增了10点,现在已经90点了。
连沉寂许久的系统九九,都一下子惊坐起,跟着李青溪抹泪。
呜呜呜,熬了这么久,好日子马上就到了。
回想当初,真觉得命苦。
虽说这一共才过了一年多点时间,但九九真觉得自己每一天都跌宕起伏。
它一定要快点完成任务,然后麻溜跑路。
李青溪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那烦人的婚约,她甚至于想在李芷兰成亲后,马上出门浪迹天涯,又或者回青州老家。
不管如何,总比待在京都要好。
李芷兰脸颊羞红,低眉含笑,说话都有些结巴:“三皇子待我很好,也没什么架子,相处自然是极好的。”
“真的?”
“嗯。”
李芷兰虽说对李青溪完全信任,但有些小女儿的羞怯心思,也不太好意思同她说。
她只温声说道:“那天他带我去游船,在画舫里准备了许多古籍孤本,三皇子说,记得我之前就提过,不爱金玉爱诗词,所以送来这些。”
那些古籍,都送进李家了。
未来的丈夫金尊玉贵,却将她的喜好记在心上,这是老天恩赐的福气了。
李青溪也这么觉得:“他待你真好。”
话语里的羡慕,不加掩饰。
“岑世子对大姐姐也很好啊。”李芷兰笑着说道,“侯府每个月都派人送来上好的衣料跟首饰,天香楼的糕点上午刚出,下午就必定摆在咱家桌子上,这都是岑世子对你的心意。”
李青溪何尝不知道这点。
那些东西她曾退回侯府,结果隔天又送回来了。
但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从始至终,她都困在京都里,囚在前世中。
人活一世本来就很难了,连自主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对了,大姐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李芷兰说着,起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画递过去:“你帮我看看,这是我么?”
李青溪接过,那画上的人清丽淡雅,眉眼间还带了些许稚嫩,画纸已经发黄了,但还是容易辨认的。
“这确实是你不假,可这话里的年纪不大对吧?看这打扮,这女子还未及笄,你从何处得来的?”
李青溪好奇问道:“你在青州时,请人画像了?”
“并不是。”李芷兰抿了抿唇,“姐姐,你看,这儿是三皇子的印鉴,落款年月是四年前,画中人旁边的名字,写的是兰。”
“什么意思?”
李青溪都要糊涂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三皇子说我与他早就见过面,但我一点也记不起来的事?”
李芷兰皱了皱眉:“那日游船,他又提起此事,还将这副画赠给了我。”
“他说,这是当年京中初遇,离别之际,他亲自为我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