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奇怪的梦让刘中义心里添堵,看着父亲大不如前的瘦脸,他一阵心痛。但此刻,他最该做的,是陪父亲聊天,父亲正定定地看着他呢。
刘中义穿好上衣,靠在床头。这个动作,让他想到,该给父亲买个医用摇床,因为父亲迟早会坐不住,现在已有些吃力了。卧着吃饭咋行?必须把床头摇起来,靠着。
他陪父亲拉着呱,同时上了淘宝网,选定了一款摇床,又买了一大箱纸尿裤,成箱的买,有优惠。
他问父亲用换纸尿裤不?父亲说没拉。他又问父亲饿不?父亲摇摇头。或许父亲怕吃了会增加排泄的次数,他想。
父亲历来怕麻烦人。他以前虽一直过着穷日子,屋里的工具却很丰富,他不爱跟人家借东西。茅匠、瓦匠、篾匠、木匠、厨师的工具,他都有,当然,这些才艺,父亲也全会。刘中义很佩服父亲的多才多艺,父亲的那股聪明劲儿,要是放在新社会,在哪行都是佼佼者。
唠着唠着,父亲忽然问,干吗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在杭州买房子?杭州比家里好吗?根在老家呀。
刘中义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生意做在那边,没房子住咋行?租人家房子住很贵,不划算。
那以后还回不?父亲又问。
刘中义一阵心酸。父亲还能熬几年?自个儿躺倒了还念着他的将来。他说,回,咋能不回呢!两个哥哥三个姐姐都在家里哩。父亲面露欣慰之色,眼睛露出柔和的光。
“你想去医院检查不?”刘中义想探探父亲的真实想法。
“想啊,咋不想呢?”
“我听李国清说,你晕过几次了,大哥咋不送你去医院?”
“唉……”父亲叹口气,“你大哥腿瘸了,一分钱也捞不来了,难的很……我也活够了,检不检查都一样。”
“你通知我呀,检查用不了几个钱。”
“你在外做生意也难的很,你不是三个店吗,事儿肯定多得很,咋能给你添麻烦……”父亲说着,忽然握住他的手:“我这一瘫,活不了多久了,好人最怕睡,我这腿还能治好不?”
刘中义眼睛一热。他强忍着安慰父亲:“我有个同学,在县里开理疗馆,扎针扎得很好,我请他过来看看,你放心,该咋治咋治,我们会尽力的。”
“扎针我也会呀,那是给好人扎,扎对穴位,放出死血就好了,可我现在是瘫痪呀。”
刘中义这才想起,父亲曾是方圆几里地的扎针好手。一把银针尺把长,脚脖子崴了,肿的馒头似的,一针下去,黑血喷出,过两天就好,也不知父亲跟谁学的。
他是明白那些原理的,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的腿是不大抱希望的。但他那样问,是对生的期冀和留恋。刘中义想着,几乎就要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