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瞳孔骤缩,龙纹烙入眼底。
他虽傲,却知见天子信物如觐天颜。
从吏见状,不敢轻慢,皆单膝触地,兵刃相击清响如环。
少年凝目,观其玉佩,五色棒之柄于掌间勒出深赤之痕。
思索片刻,躬身长揖:
“敢问先生,持此信物所欲为何?”
方士嘴角笑意更浓,轻轻抚过玉佩,不疾不徐:
“曹部尉免礼,陛下忧念雒阳安危,使贫道代行巡察……今夜之事,还望通融。”
说罢,他抬手虚扶,示意少年起身。
少年缓缓站直身子,心下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敢显露。
想这雒阳天子脚下,焉敢伪造信物?
再说,为救一个蹇图,也无需冒此大险。
汉制如此,若忤逆,便是挑战天威,罪不容诛。
少年抱拳,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
“既为陛下差遣,何以纵此獠犯禁?”
蹇图在旁听得不耐,捂着肋骨爬起:
“毋与这竖子多言!”
方士突然甩袖,玉剑出鞘三寸,寒光迫人,蹇图顿时噤声。
“蹇公醉矣。”
……
前世,他纵马率众出北部尉府衙,遇蹇图醉闯宵禁,遂手起棒落。
却不知这一棒击碎的不仅是蹇图的嚣张……
还有自己那番心底的热望。
自那之后,左迁顿丘,风霜半生,渐堕为世人所讥之汉贼。
建安二十五年,他最后一次回望雒京残阳,满身暮气混着未竟的梦。
“汉征西将军曹侯……”
遥想当年,许褚笑问他,为何总要悬挂个西域之图。
殊不知,曾有少年怀封狼居胥之志。
只是世族的浊流,裹挟着汉室的暮色,终将那簇心火浇成了残灰。
垂朽之年虽余焰微存,却深陷囹圄,所为皆不由己。
今蒙天幸,重临于世。
大汉……何须再有那为世族所挟之魏王?
而这熹平三年的“曹操”,胸中之志正若初阳。
今夜,就让他这个托身刘方之躯的曹操,亲手护住这簇火苗。
让这雒阳的晚风,莫要再吹灭少年的热望。
……
方士回顾少年,目有深意而不动声色。
少年凝视他眼中深意,忽有所悟:
这方士若真想保蹇图,大可直接亮明身份喝止,此刻却任由自己棒断车辕、笞伤权贵,却于紧要处现身转圜。
一阵低语,打破了少年的思绪。
“有人以汝为刀,欲试此刀利否。”
少年似有所思,转念,五色棒横于蹇图颈前:
“律法既立,便应一视同仁,纵是陛下亲临,也需按律论处。”
方士抚掌大笑,走至少年近前,“孟德可曾想过……”
“冠军侯封狼居胥,非恃孤勇,更因身后有卫子夫为皇后,有卫青为大将军,有武帝!”
少年心头一震,低声相询:
“先生究竟何人?”
“陛下自会得知北部尉执法不阿。”
方士轻按其肩,和缓而低声语之:
“今夜事毕,三更之后,贫道当赴衙署为汝解惑。”
少年尚未反应,方士已转身步入阴影。
更鼓催夜,广袖拂过巷口老树,惊落满枝霜。
东方月隐,熹平三年末雪已至,覆于雒阳宫墙。
注:
1这一章的“双曹操”。
因为有好多人提过这个,所以说一下。
少年,是热血且憧憬未来的“曹操”,是熹平年间尚未被时代雕琢的璞玉。
方士,是重生而来的“曹操”,是“马元义”,是刘方,但还不完全是,这需要一个重构的过程。
2再挂一首曹操的《蒿里行
一方面算是描写汉末的情形。
另一方面算是为曹操略添粉黛。
写于中平六年,既公元189年。
曹操独自追击董卓,死里逃生,联军分裂,序幕拉开。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