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经理给的信封,我指腹在粗糙的牛皮纸上磨出了毛刺。五千块钱在兜里烧得慌,像揣着沓冥币——昨晚王哥在电梯里被捅那幕,跟电影似的在脑子里来回放,他后腰冒血时还惦记着让我骗小孩“钱在十四楼”,合着这二十七年,整栋楼都在玩一场阴曹地府的躲猫猫?
后半夜三点,我盯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十四楼,裤兜里的B超单硌得大腿生疼——那是从王哥的账本里掉出来的,泛黄的纸片上印着“1998年3月15日 张秀英 孕12周”,照片里的胚胎轮廓模模糊糊,像团没长开的血块。小张全名张秀英,这是王哥昨天在医院昏迷时喊出来的,喊完就咬着被角抽抽,跟被鬼掐了肺管子似的。
我摸了摸别在腰后的钥匙——经理给的十四楼门禁卡,说是“处理杂物间漏水”,其实我清楚,他想让我把保险柜里的东西弄出来。乘电梯到十三楼,故意走楼梯往上爬,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手电筒光扫过墙根,发现每隔三步就有个红漆画的小脚印,脚尖全冲着十四楼。刚踏上十四楼的台阶,听见头顶传来硬币落地的声音,“叮铃咣当”滚了老远,蹲下身捡,发现是枚1998年的梅花五角,币面上沾着点暗红色,像干了的血渍。
十四楼的走廊比昨晚更破败,墙纸卷成碎纸条往下掉,天花板漏雨,滴在地上的水洼里,倒映出晃动的白影子。财务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冷白光,不像电灯,倒像是月光。推开门的瞬间,我差点吐出来——屋里弥漫着股霉味,混着烧焦的布料味,靠墙的保险柜半开着,柜门内侧贴着张照片,正是小张抱着账本的黑白照,她没被烧的左脸对着门,眼睛像是跟着我转。
保险柜里堆着几摞账本,最上面放着个铁皮盒,打开来是串钥匙,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密码:0917”。我突然想起B超单上的日期,3月15日怀孕12周,预产期大概在9月中旬,0917说不定是小张的生日。刚要输入密码,听见身后传来衣服摩擦声,回头看见保洁阿姨的蓝色工作服挂在椅背上,领口处别着枚工牌,名字栏写着“王秀兰 1998年入职”——这名字,跟王哥只差一个字。
“叮——”电梯在十四楼停了,电子屏的光透过门缝照进来,我听见电梯里有人咳嗽,是老钟的声音。正要出去查看,铁皮盒里的B超单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背面露出行小字:“1998年4月28日,赵建国说要带我去见孩子他爸”。我艹,孩子他爸?小张未婚先孕,孩子他爸难道是赵建国?可赵建国是财务总监,都快五十了,王哥当年二十来岁,跟小张岁数差不多……
保险柜的密码锁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数字自己跳到了0917,我刚要按确认,铁皮盒里的钥匙突然发烫,烫得我松手掉在地上。再抬头,看见小张站在保险柜旁边,这次她穿的不是红裙子,而是件保安制服,左胸口袋上别着枚白手套,跟我现在戴的一模一样。她没被烧的半边脸挂着泪,伸手往保险柜里指,里面不知何时多了具婴儿骸骨,小小的头骨上卡着枚梅花五角硬币。
“呜——”走廊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比后楼梯那次更清晰,像是就趴在我脚边。我低头看见水洼里的倒影,小张的身影慢慢蹲下,抱起婴儿骸骨,抬头冲我笑,烧伤的右脸裂出条缝,露出里面的牙床:“帮我找找孩子他爸,他藏在水箱里……”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像被风吹散的烟,只剩保安制服落在地上,左胸口袋里掉出张纸条,上面写着“1998年4月29日凌晨,王建军锁了财务室的门”。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我叫李建军,王哥叫王建国,这纸条上的“王建军”是谁?难道当年有个和我同名的保安?捡起制服里的工牌,发现照片上的人跟我长得有七分像,名字栏写着“王建军 1998年保安”,入职日期正是1998年4月1日,巧了,跟我来接班的日子一模一样。
这时,电梯又开始动了,显示屏显示从十九楼下来,到十四楼时“叮”地停下,门开了,老钟站在里面,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看见我手里的工牌,脸色比死人还白:“谁让你上来的?把东西放下,跟我走!”
我没动,盯着他塑料袋里露出的一角——是张泛黄的报纸,头版标题写着“天津日报大厦火灾事故 财务室会计身亡”,配图里有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侧脸对着镜头,可不就是工牌上的王建军?老钟突然扑过来抢工牌,我往后退,撞在保险柜上,密码锁“嘀”的一声,门开了。
保险柜里除了账本,还有个黑色笔记本,封皮上写着“赵建国工作记录”。我赶紧抽出来塞进怀里,老钟见抢不到,转身就跑,电梯门却怎么也关不上,他对着空气作揖:“秀英啊,我当年也是被逼的,赵建国说你私吞公款,让我看着门……”话没说完,电梯里突然伸出只手,拽着他的衣领往里面拖,老钟的惨叫戛然而止,电梯门“咣当”关上,显示屏上的数字直接跳到了负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