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他娘的,干我们这行的,最怕赶上阴历七月十五值夜班。倒不是信那些牛鬼蛇神的说法,实在是这活儿沾了死人气,赶上节气总他妈出幺蛾子。我叫王大麻子,在市殡仪馆干抬尸工整十年,带的徒弟小李刚满三个月,正赶上今儿个中元节替班。
晚上八点接完最后一具车祸尸体,我蹲在更衣室搓洗工作服上的血渍。那血渍渗进粗布纤维里,跟长了根似的,搓得我手掌心发疼。小李那小子耷拉着脑袋进来,手里攥着值班记录单,纸角被他捏得皱巴巴的。“师傅,307冰柜怎么连续三天登记取尸没家属来?”他喉结滚动着,眼睛往停尸房方向瞟,像生怕那边突然蹦出个什么。
我抬头剜他一眼,肥皂泡顺着袖口滴在水泥地上:“问那么多?记着编号别弄错就行。”其实我心里也犯堵,307号是上周送来的无名女尸,四十来岁,脖子上勒痕紫黑紫黑的,送来时指甲缝里还卡着半片碎花布。那天给她整理仪容时,我亲眼看见她指甲盖泛着青灰色,跟泡久了的死尸不一样,倒像是刚涂了层尸蜡。
殡仪馆后楼的停尸房永远比别处低两度,走廊尽头的排风扇嗡嗡响,吹得墙面上的瓷砖缝里直冒凉气。我踢着铁拖鞋推门进去,荧光灯管滋啦滋啦闪了两下,蓝白色的光把冰柜群照得发青。小李抱着登记本站在第三排冰柜前,手指头戳着编号往下数,突然听见“吧嗒”一声——是冰块融化滴落的声音?不对,这季节冰柜调的是零下十五度,哪儿来的水珠。
我刚想开口骂他别磨叽,就看见307号柜门底下渗出血水,暗红暗红的,像条细小的蛇,顺着瓷砖缝往我脚边爬。“操!”我踹了小李屁股一脚,他一个趔趄撞在冰柜上:“师傅你看!”那血水越渗越多,带着股腥甜味儿,跟人血不一样,混着股腐朽的味道,像是从冰柜里的尸体肚子里挤出来的。
“去拿拖布!”我盯着柜门缝,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刮擦声,像有人用指甲在抓铁板。小李跌跌撞撞跑出去,我蹲下身,鼻尖几乎贴到柜门——娘的,昨天明明让小李给她剪干净的指甲,这会儿竟从门缝里冒出半寸长的青紫色指甲尖,正一下一下刮着冰柜内壁,发出“吱啦吱啦”的声响,跟指甲刀刮玻璃似的,听得人后颈发毛。
我伸手去拽柜门把手,金属拉手冰得刺骨,刚拽动半寸,里面突然传来“砰”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柜门上。我猛地缩回手,后脊梁骨冒冷汗,再看那指甲尖,竟顺着门缝又长出一截,指甲缝里的碎花布清晰可见,跟老陈头退休前穿的那件衬衫花纹一模一样。老陈头是我前一任师傅,去年七月十五值完夜班就心梗走了,走的时候手里攥着半片碎花布,怎么掰都掰不开。
走廊传来小李拖沓的脚步声,我赶紧站起来,假装在看其他冰柜编号。拖布桶撞在门框上发出咣当声,小李脸色煞白:“师傅,这血水里咋有碎指甲?”我低头一看,可不,暗红色的水洼里漂着几片青紫色的指甲片,边缘还带着肉丝,像是刚从指头上生生掰下来的。
我们俩蹲在地上擦血渍,我故意把拖布往307号柜门底下塞,想看看里面到底啥情况。这一塞不要紧,拖布杆突然被什么东西咬住似的,猛地往冰柜里拽,我差点栽进拖布桶里。小李惊呼一声,拖布杆“咔”地断成两截,半截杆子还卡在柜门缝里,随着里面的刮擦声来回晃荡。
“别弄了!”我扯着小李的后领把他拽起来,他额头上全是汗,滴在值班记录单上,把307号的登记时间都洇开了。刚走到停尸房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回头看时,307号柜门竟自己晃开条缝,里面飘出股浓重的腐臭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这味儿不对,殡仪馆给尸体消毒用的是来苏水,哪儿来的檀香?
我攥紧小李的手腕,他抖得跟筛糠似的。柜门缝里慢慢渗出光,不是冰柜里的冷光,是暖黄色的,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盏蜡烛。借着那点光,我看见女尸的脖子动了动,勒痕比送来时深了一倍,紫黑色的印子上还爬着细小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碎花布上,把布料上的花纹都泡胀了。
小李突然干呕起来,我知道他是看见女尸的指甲了——此刻那些青紫色的指甲已经长到掌心,指甲尖儿弯成钩子状,正勾着冰柜里的金属支架,一下一下往上爬。她的头歪向左边,眼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可眼皮底下分明有眼珠在转动,像在盯着我们俩的脚脖子。
“走!”我咬着后槽牙骂了句,拽着小李就往外跑。刚出门,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像是冰块砸在地上的响动。我没敢回头,直到钻进值班室,插上门栓,才发现小李的工作服后襟撕了道口子,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