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水河的秋色里漂着血。刘连捷记得那天自己解下佩剑时,剑穗上的红缨落进河里,像一尾游向洞庭湖的锦鲤。
三千湘军儿郎在杨家滩渡口卸甲,铁器坠地的声响惊起了芦苇丛中的白鹭,扑棱棱掠过青砖灰瓦的村落。
"这柄剑该饮够了血。"他把佩剑按在师善堂的第一块础石上时,石匠的手抖得厉害。
青石板上蜿蜒的血槽里,凝结着天京城墙的碎屑,那是年七月用火药炸开的豁口里,混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夯进去的。
太湖石从苏州启程那日,刘连捷正在画舫上听《夜奔》。
伶人水袖翻卷处,他恍惚看见南京城墙缺口处飘扬的"吉"字营大旗。
三万两白银买下的五座奇石,在运河里浸泡了八十一日,石纹里渗进的江南烟雨,最终凝成师善堂照壁上的云龙纹。
"东跨院要建藏书楼,西跨院得有个演武场。"
刘连捷用马鞭指点图纸时,鞭梢金钩在宣纸上划出裂痕。
两百名徽州木匠在香樟林里搭起工棚,三年后,那些雕刻着百子千孙、五蝠捧寿的梁枋,会在晨曦里浮起沉香木的暗纹。
正厅的十二扇隔扇门,用的是整块的南洋紫檀。
广州十三行的红毛商人送来玻璃镜面,镶在《韩熙载夜宴图》的螺钿边框里。
最奇的是地面,青金石碎屑混着糯米浆浇铸,走在上面仿佛踩着凝固的夜空。
曾国荃送来的贺礼是面青玉屏风,雕着《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
刘连捷把它立在百捷堂正中,玉色映着从景德镇运来的霁蓝釉烛台,把满室珠光都染成了冷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