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萱,你可知,”她蹲下身,与对方平视,“你父亲在二十年前的冰窖暗室里,刻下了‘冰咒误人’四字?”她想起暗室石壁上的斑驳字迹,“他早已后悔,可你却把他的愧疚,变成了更锋利的冰刃。”
诏狱的更漏声格外清晰,柳如萱的眼神终于出现裂痕。她盯着沈予乔发间的银簪,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如萱,莫要像娘一样,被冰咒冻住了心。”可母亲最终还是成了冰棺里的标本,胸口钉着《女诫》残页——因为她曾偷偷支持女学生读书。
“带下去吧。”李偃飞示意狱卒。柳如萱被拖走时,囚服下摆扫过沈予乔的验尸格目,上面“冰魄散”三字旁,新添了行小字:“以血为引,以怨为冰,冻住的从来不是罪孽,而是人心。”
是夜,沈予乔在义庄整理第七具尸体的指甲缝,靛青染料里竟混着细小的金粉。她忽然想起柳如萱手帕上的莲花暗记,与藏书阁《女诫》注本的印鉴相同——那不是书院的公章,而是柳家的私印。也就是说,二十年前的冰咒,根本就是柳家父女私自施行的暴行,打着书院的旗号,行着灭口之实。
更鼓敲过子时,沈予乔独自来到城南书院的校训石前。“贞、孝、敬、顺”四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右下角缺角处结着冰棱。她摸出父亲遗留的残页,页角朱砂印与校训石的“贞”字完全吻合——原来父亲当年,早已掌握了柳家冰咒的关键证据。
“沈姑娘。”李偃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臂缠着的绷带在夜色里泛白。他递给她一盏暖炉,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柳如萱在牢里吞了冰魄散。”
沈予乔猛地转身,暖炉里的炭火星子溅在雪地上:“她死了?”
“不,”李偃飞摇头,“她吐了一路冰渣,却没死。狱卒说,她反复念着‘第八具棺,天枢星位’。”他望着校训石上的缺角,忽然明白,柳如萱终究没能完成冰咒,因为沈予乔还活着,而天枢星位的祭品,从来不是轻易能替代的。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带着暖意。沈予乔看着暖炉里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冰窖里李偃飞替她挡住木梁的瞬间——原来有些温度,真的能融化千年冰层。她摸了摸发间的断簪,父亲嵌入的铁丝还在,就像这世间总有些坚韧的存在,能刺破所有的冰咒。
“去看看柳如萱吧,”她忽然说,“或许,她还有话要说。”
诏狱的牢房里,柳如萱蜷缩在草席上,浑身发着抖,却不肯靠近炭盆。沈予乔蹲下时,发现她眼底映着冰光,就像那些冰棺里的死者。
“你知道吗?”柳如萱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雪,“每具冰棺底的刻字,都是我用指甲刻的。”她伸出手,指尖早已磨破,“林婉儿的‘贤’字,其实是‘嫌’字改的——我嫌她比我聪明,嫌她让父亲露出笑容……”
沈予乔的手顿在半空。原来,所有的“妇德审判”,不过是一个女儿对父亲关注的疯狂渴求。柳如萱冻住的,从来不是那些“失德”的女子,而是自己永远得不到的父爱。
更漏声渐远,沈予乔走出诏狱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李偃飞的暖炉还在手中发烫,她忽然明白,这场与冰相关的迷局,终将在阳光里融化。而那些被冻住的真相,那些藏在冰魄散里的朱砂,终将化作血泪,让长安城记住,曾经有过这样一群女子,她们的抗争与苦难,不该被任何冰咒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