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浅知道,人都有从众倾向。
当人在不知所措时,常常以群体中多数人的意见和态度作为参考。在群体压力的作用下,也会尽量使自己的行为、认知和大多人一致。
组织一场场群体演说,也正是从认知上改变人们的想法,重新建立他们的信任。官府的公信力恢复,秩序才能恢复。
只是这发展有些奇特……
台上大肆宣讲的正是此地保长。
即便事先打好腹稿,身后坐着两尊大佛。保长腿肚子发软,说话也中气不足。
保长:“乡亲们,听我一言,太医院院使和神医乔大夫正在研制新药,已初有眉目,大家紧闭门户,避免交叉感染。”
每次念到“交叉感染”这个词,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仙子的词奇奇怪怪,倒是十分贴切。保长与本地住民熟悉,说的话容易让百姓信服。
然而不等他说完,下面已然闹闹哄哄。
大家这么积极,一来是对大人物心生敬畏,二来早听闻有位仙子断案如神,正在到处主持公道。
一对夫妇推推搡搡,不过二十,却布满风霜。
妇人犹豫道:“大郎,狗蛋是不是被老李头偷的,听说仙子什么都知道,奴家想求问一翻。”
丈夫是个老实人,闷声道:“那样的大人物怎会搭理咱们泥腿子。”
按理一家只能出来一个,但现在秩序初建,为了某些目的,两人都出来了。
她口中的老李头正是邻居,正好站在附近,听罢,嚷嚷道:“你这蠢妇,说了多少次,我没偷你家狗蛋。”
夫妻俩没想到邻居就在旁边,顿时眼红:“就是你偷的,可敢找仙子对质?”
老李头顿时心虚,憋着气:“仙子何等人物,也是你能攀扯的?”
周围人见状,欲要推搡起哄,奈何只得站在石头跟前、三尺开外。
动静还是传到了台上。
于清浅看过去,夫妇二人正扭着老李头穿过来,本来气势正强,见了于清浅本人,顿时瘪了下来。
“干甚干甚,你这妇人,说了没偷你家狗蛋!”
台上,前排的保长看着地上扑跪的三人,哽了下。殿下和仙子命令每家每日只能出来一人,这夫妇二人同时出现,要是被发现,恐怕要治他一个看管不当的罪名。
当下只想让这几人赶紧离开,保长偷瞄一眼于清浅和太子,复厉声道:
“刘家夫妇,殿下和仙子在此,也敢冒犯?来呀,拖下去……”
三人哪里还想着什么告状,连连求饶:“小人知罪,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
几名壮汉走上前,准备将人拉下去。队列整齐的百姓也失去一开始的轻松,纷纷噤声。
却见仙子挥手,一阵仙音传来:“何事?”
夫妇二人瞬间有了力气:“求仙子为小人做主,这丧良心的老李头,偷了我家狗蛋,将他,将他……”
于清浅凝眸看去,那老李头贼眉鼠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偷人家小孩卖钱,确实丧良心。】
太子捻了捻手,觉得神人天真的时候也很可爱。
于清浅望向老李头:“可有此事?”
老李头大喊冤枉:“回禀仙子,小老儿是刘大郎的邻居,真的没有偷狗蛋,要是偷了,天打雷劈啊!”
周围人被镇住。能发这种毒誓,莫非真的问心无愧?
于清浅没有妄下断言,搜索起来。
视频中渐渐出现一个瘦成排骨、脸颊凹陷、睁着大大眼睛的小孩。
刘家夫妇哪里肯罢手,刘大郎向地上啐了一口:“还说没有,狗蛋不见那天,你虽然窗户关的严实,但我闻见了肉香。”
于清浅还没反应过来:“……肉香?”
老李头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你个烂嘴巴的,我要是煮了狗蛋,你当时怎么不进来,那是我自己藏的存粮。”
刘大郎红着眼想冲上去跟他干架,却被壮汉拦着。然而老实人爆发的力量难以估量,竟挣脱壮汉来到老李头跟前,揪住他的衣领。
“当初家家户户都找不出一粒米来,你自己都饿成皮包骨头了,哪来的肉吃?”
“当时不知道那是狗蛋,等我们发现狗蛋不见的时候,偷偷去你院子里挖出我们狗蛋的……狗蛋的……”
刘大郎说不出话来。
他挖出了小孩的骨头。
他妻子已经冲上去,眼神仿佛要吃人:“你还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周围人叹息地摇了摇头,那段时间饿死了多少人,为了活着,啃树、吃人又算得了什么。多少人都丧了良心,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于清浅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无粮,食人。
这些视频她不是没有见过,一般都被模糊处理看不清,她平时也不会没事去搜,这才想起这都是灾民常态。
这类事属实不好处理,特殊时期,藏在黑暗中的积恶数不胜数,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背着官司。
不患寡而患不均,今天处理了这一个,那些成千上万的人又待如何。
于清浅久久不语。
太子阖下眼帘。
台下三人也忐忑不安。
于清浅上前一步,看向刘家夫妇:“将你们那天看到的都说一遍。”
她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人审案。
刘家夫妇把过程复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