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陈桥驿的矿洞口,潮湿的冷风裹着铁锈味直往鼻孔里钻。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滴在磁石棒顶端,将吸附的暗红铁砂凝成串糖葫芦似的颗粒。
赵匡胤一脚踹飞挡路的矿车,生锈的车轮"哐当"撞在岩壁上,惊得洞顶倒挂的蝙蝠扑棱棱乱飞,粪粒像撒豆子似的砸在《河防通议》书页上。
"直娘贼!这鸟洞比契丹娘们的耳洞还难钻!"他骂骂咧咧地用佩刀劈开蛛网,刀刃刮落的苔藓里忽然滚出颗带齿痕的铁蒺藜——正是三年前黄河浮桥案里失踪的证物。
我举着火把凑近岩缝,跳动的火光里,磁石棒突然"嗡"地贴住岩壁,铁砂在青石表面拖出条赤红蛇纹。
矿工头老吴佝偻着背挪过来,独眼里映着诡异的光:"苏大人,这地界闹山魈......"他枯树枝似的手指刚触到磁石棒,袖口突然抖落几张黄符纸。
朱砂画的钟馗捉鬼图飘到火把前,符纸边缘"嗤"地窜起靛蓝火苗——分明是王朴余党惯用的密写药水遇热显形。
"山魈?老子倒要看看是公是母!"赵匡胤的刀鞘猛击岩壁,震落的碎石中突然露出半幅壁画。
九个戴幞头的文臣跪在黄袍人影前,为首的捧着的玉带竟与柴荣赐我的那条一模一样。老吴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独眼翻出骇人的眼白:"真龙现世......真龙现世......"
我后颈汗毛倒竖,磁石棒"当啷"脱手。赵匡胤一个箭步上前揪住老吴的衣领,粗布短衫"刺啦"裂开,露出胸口溃烂的"朴"字刺青。
铁砂在磁力牵引下扭曲了疤痕,将"朴"字生生扯成"检"字。"装神弄鬼的龟孙子!"赵匡胤的膝盖顶住老吴后腰,沾满煤灰的指甲深深掐进对方脖颈,"说!北汉崽子许你几斤盐巴?"
"盐巴?他们给的可是真金......"老吴的狞笑戛然而止,七窍突然涌出靛蓝液体。
我慌忙去掰他紧攥的拳头,指缝间掉落的金锭在火把下泛着异光——表面錾刻的双鱼纹里,细看竟是微缩的潞州城防图。
深夜的矿洞像巨兽的喉管,火把投在岩壁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我蹲在壁画前用炭笔描摹,赵匡胤拎着酒囊在旁边晃悠:"苏监正画得比勾栏里的春宫图还细致!"他突然倾酒泼向岩画,酒液顺着"黄袍"衣襟流淌,在磁石吸附下竟显出铠甲纹路。
"将军你看,"我嗓音发紧,"这纹路像不像殿前司的锁子甲?"赵匡胤的喉结滚动两下,佩刀"锵"地插进岩缝:"老子看像契丹娘们的肚兜花样!"
刀刃与磁石相击迸出火星,点燃了岩缝里渗出的沼气。爆燃的火球中,壁画角落的"显德七年"字样突然龟裂,碎石簌簌剥落处,露出十年前澶州之战的旧箭镞。
五更天突查矿工窝棚时,油灯照见老吴枕下的绢画。陈桥驿的等高线用磁粉标注,契丹文的"点检作天子"在火光下泛着幽蓝。
赵匡胤拎起画布当围脖,粗硬的胡茬磨得丝绸"沙沙"作响:"直娘贼!契丹崽子倒比老子还操心大周江山!"
回京的马车上,我摩挲着彻底石化的手机。裂纹爬满"显德七年"的位置,在朝阳下泛着青铜冷光。赵匡胤突然抛来嵌着磁石的佩刀:"替老子收着!"
刀柄还带着他的体温,吞口处新刻的凹槽里,一块赤铁矿正与陈桥驿的矿脉纹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