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行至月洞门时突然倾斜,钟夫人闷哼一声,连泽赶紧上前,扶住轿帘的手触到母亲袖中落出的艾草包裹着斑蝥粉,正是民间用来“提宫”的虎狼之药。崴脚的轿夫瑟瑟发抖,连泽拍拍肩膀,示意他走,轿夫边惶恐边感激,“谢谢大少爷。”
“我有话跟你父亲说,你们兄妹在此等候。”快到的时候,钟夫人突然拦住兄妹俩。
兄妹俩看着母亲的轿子先一步离开,又见母亲艰难地下轿,挪到房内。
兄妹俩看着对方,连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难过和对母亲的担忧,而锦津一脸懵懂,哥哥回来,显然并没有使得家庭关系缓和——母亲和哥哥都怪怪的。
两人都不说话,缓缓前行,等候召唤,不及走近,突然听到钟协统狂躁的咆哮,两人顿时慌了神,面面相觑,连泽跑起来,却还是慢了一步,刚要进门,钟夫人居然被一巴掌打倒在地,珠串散落,滚了一地,湘裙如血莲绽开。连泽扶她时摸到后腰绑着的铜托——正是重度子宫脱垂患者用的子宫托,边缘已嵌进骶骨皮肤。
“爹可知娘每日用砒霜止血?”连泽扯开母亲束腹带,脏器坠落的血腥气瞬间弥漫。锦津的珊瑚簪坠地碎裂,像极了母亲裙上干涸的血渍。
连泽急忙抱起母亲放到沙发上,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来,他冷冷地看着父亲:“你为何打我娘。”
钟协统气得胡子上翘,抄起一个白玉的貔貅向连泽砸过来,嘴里骂着:“你娘不曾说过自己有病,我如何知道?不孝子!回家多时,也不来见见你爹,还让老子三请四请。是你是爹还是老子是爹!”
连泽一只手稳稳接住那只貔貅,钟协统吃了一惊,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连泽反手便将其砸在墙上挂着的琵琶上,一声清脆的断弦,琵琶应声而落,砸在地板上一声闷响,那貔貅亦四分五裂。
一声女子惊叫从帘子后方惊呼出来,那双本来就暴露在外的高跟鞋乱了方阵,揪得帘子簌簌发抖。
“心儿,出来。”钟协统话音未落,便出来一个与锦津年龄相仿的女子,妩媚而怯弱,藏不住的张扬与胜利在眼波里流转,却在见到连泽的那一瞬凝固了。
那个叫心儿的女子快速从后门逃了出去,钟协统把账算在儿子身上,怒道:“孽障,目无尊长。”
“父亲当着儿子的面,如此对待我的生身母亲,父亲又置儿子的颜面于何地?”连泽冷冷道,“如果儿子德行有亏,也是上行下效,家风不正所致。”
“儿子。”钟夫人凄楚地握住儿子的手,“不必为我如此,伤了你们父子情分。”
“娘,儿子不是愚孝之人,身为人子,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爹娘双亲,在儿子心中同等尊贵,可若是爹不尊重娘,不仅伤了爹娘之间的夫妻情分,也伤了他与儿子的父子情,若是娘在这个家过得不开心,儿子在家中无所适从,爹心中若是无娘,娘也不必伤心,更无须被这个家牵绊,儿子只希望娘过得顺心如意。”
钟协统闻言暴怒,竟直接抽出腰间的德国手枪,指着连泽,骂道:“老子崩了你这个造反的不孝子。”
连泽丝毫不惧,淡定地扶母亲起身,他把手放在母亲腹部,用力向上托了一把,钟夫人顿时舒坦许多,可不过半秒,便回过神来,她不敢去看儿子。
连泽伸手要把父亲抵在自己头上的枪挪开,可钟协统卯足了力,寸步不让,钟夫人惊惧落泪,嘶哑着嗓子喊道:“他是你儿子。”
“爹这枪,是我外祖所赠,在这个家里,我外祖还留了很多东西,相信爹再清楚不过。外祖虽然身遭劫难,但当年以我名义置办的信托,却是支撑了钟家这么多年,如今爹积极向上,哪里不要花钱?我是爹的儿子,还是爹的摇钱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