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引力场异常波动！‘尼伯龙根’的事件视界正在不规则扩张！”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烧红的铁丝，狠狠扎进“星尘号”主控舱每一个人的神经。秦天哲猛地从数据屏前抬头，瞳孔中映出的，是全息投影里那个仿佛活物般扭曲、翻滚的黑色旋涡。它不再是之前那个被谨慎观测、参数相对稳定的微型黑洞样本，此刻，它像一头被惊醒的远古巨兽，正用无形的爪牙撕扯着周围的时空结构。
“怎么回事？！”副舰长叶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纤细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来回飞动，试图稳定住紊乱的传感器数据流，“三十秒前所有参数还在安全阈值内！能量辐射值……天啊，正在呈指数级飙升！”
秦天哲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也被那黑洞的引力场攫住。“尼伯龙根”，这个被他们从猎户座悬臂边缘捕获、耗费了“星尘号”近半年能量才勉强束缚住的微型黑洞，是人类迈向新能源时代的希望，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的质量相当于月球的千分之一，却被压缩在一个半径不足一米的奇点内，其蕴含的能量足以让整个太阳系文明脱胎换骨。
但前提是，他们能控制它。
“引力牵引光束强度正在衰减！”负责动力系统的老教授威尔逊声音嘶哑，他布满皱纹的额头渗出冷汗，“束缚场的超导线圈温度超过临界值！第七、第八号约束环……正在失效！”
主控舱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秦天哲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战鼓，敲击着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的目光扫过舷窗外——那里，是距离“星尘号”约三万公里的地球。蓝色的星球静静悬浮在黑暗中，云层缓缓流动，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一无所知。
“不能让它靠近地球！”秦天哲低吼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控制台边缘，金属发出沉闷的呻吟，“启动B方案！把‘尼伯龙根’推离近地轨道！”
“B方案？！”叶岚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震惊，“天哲，那需要……需要牺牲‘星尘号’的主引擎！而且，我们没有足够的质量来形成有效的引力拖拽！按照之前的模拟，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也得试！”秦天哲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的目光穿过冰冷的仪器，仿佛看到了地球上那些鲜活的生命，看到了……那个在航天中心等待他消息的身影。苏晴，他的未婚妻，那个总是在他熬夜做数据模型时默默递上热咖啡的女孩。如果“尼伯龙根”失控坠入地球，后果不堪设想。地壳会被瞬间撕裂，地核能量爆发，整个星球可能在几分钟内化为炼狱。
“可是，用什么做‘胡萝卜’？”威尔逊教授急促地说，“我们没有携带足够质量的小行星，飞船本身的质量相对于‘尼伯龙根’来说，就像尘埃面对山峰！”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最初的设想，确实如同用胡萝卜引诱驴子。他们需要在黑洞前方放置一个足够质量的物体，利用其引力场“牵引”黑洞沿着预定轨道运行。这是理论上唯一能让黑洞绕地球公转，从而安全利用其辐射能量的方法。但在现实中，寻找这样一个“胡萝卜”谈何容易。捕获小行星？那需要远超“星尘号”的引力控制技术和燃料储备。制造人工天体？以当前的科技，制造出足以影响黑洞轨道的质量体，所需的资源和时间，是他们此刻最缺乏的。
“我们……我们自己就是‘胡萝卜’。”秦天哲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什么？！”叶岚和威尔逊同时惊呼。
秦天哲指向全息投影中“星尘号”的模型：“‘星尘号’的主体结构，加上我们储备的反物质燃料罐……总质量大约是十万吨级。虽然远远不够，但如果我们将飞船设定为一个偏心的轨道，利用‘尼伯龙根’对我们的引力，同时用主引擎进行矢量推进……或许，或许能制造出一个短暂的‘拖拽效应’，把它引向远离地球的方向！”
“这太疯狂了！”叶岚的脸色苍白，“这意味着我们要驾驶飞船在黑洞的引力井边缘跳舞！稍有不慎，就会被它撕碎！而且，主引擎一旦过载启动，很可能……无法关闭。我们会被自己的推力和黑洞的引力一起扯成原子！”
“我知道。”秦天哲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燃烧着某种坚定的火焰，“但我们没有选择了。岚姐，威尔逊教授，‘星尘号’上的每一个人，我们当初选择踏上这条探索之路，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风险的准备。现在，地球需要我们。”
他的脑海中，苏晴的笑脸一闪而过。那是在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航天博物馆的星空展厅里，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说：“天哲，你知道吗？我觉得最浪漫的事，不是看地球上的星星，而是有一天，能和你一起，在真正的星空中，看我们的家园。”
“苏晴……”秦天哲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暖流混杂着剧痛涌上心头。如果这次任务失败，他将永远无法兑现那个承诺。但如果不做，地球毁灭，他所珍视的一切，包括她的笑容，都将化为乌有。
“我同意。”威尔逊教授深吸一口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秦舰长，我这把老骨头，能为人类文明尽最后一份力，也算值了。设定航线吧。”
叶岚看着秦天哲坚毅的侧脸，又看了看舷窗外蓝色的母星，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决绝：“导航系统准备完毕。引力场计算模型正在优化……天哲，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星尘号”像一只受伤的飞蛾，开始缓缓调整姿态。巨大的推进器喷吐出幽蓝色的火焰，推动着这艘承载着人类希望与绝望的飞船，朝着那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深渊飞去。
秦天哲坐在舰长椅上，双手紧握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主控舱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低鸣和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全息屏上，“尼伯龙根”的影像越来越清晰，那扭曲的时空涟漪仿佛具有生命，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吸引力。
“距离黑洞事件视界还有五万公里……引力潮汐力开始影响船体结构。”叶岚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但秦天哲能听出那背后紧绷的神经。
“启动一级引力补偿系统。”秦天哲下令，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参数，“威尔逊教授，反物质燃料罐准备情况？”
“所有燃料罐已完成磁力约束加固，随时可以……作为‘诱饵’分离。”威尔逊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那些反物质燃料，是他们返航的希望，如今却要被当作弃子。
飞船继续靠近。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撕扯着“星尘号”的外壳，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船舱内的物品开始不受控制地飘动，灯光也变得忽明忽暗。
“警告！船头装甲板出现应力裂缝！”
“引力补偿系统能量输出过载！”
警报声此起彼伏，如同催命的符咒。秦天哲感到一阵眩晕，强大的潮汐力让他的身体仿佛要被拉长。他强忍着不适，看向叶岚：“准备执行‘拖拽’程序！计算最佳点火时机！”
“明白！”叶岚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引力场矢量分析……最佳窗口将在……17秒后出现！”
就在这时，“尼伯龙根”突然又一次剧烈波动！一股更强的引力脉冲横扫而来，“星尘号”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抓住，猛地向黑洞方向拽去！
“啊——！”几名船员发出惊呼，身体被狠狠地甩在舱壁上。
“不好！黑洞的引力场在自主波动！它在‘吞噬’空间！”威尔逊失声喊道。
秦天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胸口，呼吸困难。他看到舷窗外的星空变得更加扭曲，光线被疯狂地拉扯、撕裂，形成诡异的漩涡状图案。
“叶岚！快！没时间了！”秦天哲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点火！！”叶岚猛地按下了手中的红色按钮。
“星尘号”的主引擎瞬间爆发出璀璨到令人目盲的光芒！比恒星核心还要炽热的能量流从喷口喷涌而出，产生的巨大推力试图将飞船推离黑洞的引力范围。与此同时，按照预设程序，位于飞船前端的几个巨大的反物质燃料罐被磁力场弹射出去，朝着与飞船相反的方向飞去。
这是一场极致危险的赌博。他们希望利用主引擎的推力产生一个与黑洞引力相对抗的矢量，同时，被弹射出去的反物质燃料罐（虽然质量依然不足，但在近距离下仍能产生一定的引力影响）能像微小的“胡萝卜”，在黑洞前方制造一个短暂的引力扰动点，引导黑洞的运动轨迹。
“成功了！”威尔逊突然喊道，“黑洞的运动轨迹……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偏移！”
秦天哲心中一喜，但紧接着，更大的危机降临了。
由于主引擎的过载启动和黑洞引力的突然增强，“星尘号”的结构承受了远超设计极限的应力。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从船头传来。秦天哲眼睁睁地看着全息屏上，“星尘号”的船头模块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在强大的引力和推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解体！
“不！”叶岚惊呼出声。
破碎的船体部件被瞬间吸入黑洞，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剧烈的震动传遍整个飞船，主控舱内火花四溅，各种仪器冒出浓烟。
“主控系统瘫痪！动力系统……动力系统损失百分之七十！”叶岚在一片混乱中大喊，她的额头被飞溅的碎片划伤，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秦天哲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挣扎着从座椅上站起来，却被一股更强的引力拉得几乎贴在地板上。他看到，“尼伯龙根”那漆黑的洞口，似乎离他们更近了。
“弃船……准备弃船……”威尔逊教授咳嗽着，试图启动紧急逃生系统，但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灯只是徒劳地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熄灭。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淹没主控舱内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秦天哲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了一下，一个微弱的通讯信号穿透了黑洞周围紊乱的空间场，连接了进来。
“天哲？天哲！你听得见吗？！”
是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焦急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秦天哲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他挣扎着爬向通讯终端，嘶哑地喊道：“晴晴！我在这里！我听得见！”
“天哲！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苏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地球监测站刚刚检测到异常的引力波和能量爆发……你们怎么样？‘尼伯龙根’……”
“我们……我们遇到了麻烦。”秦天哲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飞船和窗外虎视眈眈的黑洞，喉咙一阵发紧，“晴晴，听着，可能……可能我回不去了。”
“不！你不许这么说！”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抗拒，“天哲，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真正的星空！你说过要在月球基地给我举办婚礼！你不能食言！”
女孩的哭声通过电波传来，像针一样扎在秦天哲的心上。他仿佛看到了苏晴此刻的模样，一定是红着眼睛，焦急地在控制中心里来回踱步，就像每次他执行危险任务时一样。
“晴晴，对不起……”秦天哲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无奈，“‘尼伯龙根’失控了，我们……我们正在被它吞噬。”
“不……不会的……”苏晴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绝望的颤抖，“天哲，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就在这时，叶岚突然喊道：“天哲！快看！黑洞的引力场……出现了一个稳定的子空间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