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东宫椒房殿的玉兰树开得正盛,粉白花瓣却掩不住殿内压抑的气氛。林若蘅扶着雕花栏杆剧烈干呕,帕子上洇开的血丝刺得宫女彩绫脸色发白:"娘娘,这已是第三日了,快传太医吧!"
"莫声张。"林若蘅攥紧裙摆,月白色翟衣上的金线鸾鸟随着颤抖的身子扭曲变形。她想起三日前皇后塞来的安神汤,药汁里漂浮的枸杞暗红如血,"去把本宫亲手绣的百子图拿来。"
子夜时分,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林若蘅蜷缩在锦被中,看着血顺着床榻蜿蜒而下,突然想起选秀那日皇帝的话:"你父亲清廉正直,东宫需要你这样的儿媳开枝散叶。"她拼尽最后力气抓住彩绫的手腕:"去...告诉太子殿下..."话音未落,便陷入了黑暗。
消息传入昭阳殿时,皇后手中的佛珠"啪嗒"散落一地。她盯着太医令的诊脉折子,"胎中有毒,伤及根本"的朱砂字迹刺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查!"她抓起凤冠上的东珠簪子狠狠砸向铜镜,"彻查谁给太子妃下的毒!"
太子萧千钰冲来时,椒房殿已被封锁。他撞开宫门,却只看见满地狼藉的药碗和染血的百子图。林若蘅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枕边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栗子糕。"殿下..."她气若游丝地伸手,"孩子...没了..."
"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萧千钰一拳砸在楠木柱上,鲜血顺着拳缝滴落。他想起昨夜林若蘅倚在他肩头说"等孩子出生,便取名"承乾""的模样,心中恨意翻涌。当侍卫呈上在厨房找到的毒鼠强残渣时,他盯着那包灰色粉末,突然想起安明玥搬到撷芳殿那日,也是这样的灰色落在她素白的裙摆上。
安明玥在接到传召时,正教女儿用花瓣拓印。三岁的小郡主举着染成粉色的绢帕咯咯直笑,却被闯入的侍卫吓得躲进母亲怀里。"太子妃小产,皇后娘娘宣您即刻入宫。"侍卫的声音冷硬如铁。
绿萼慌忙护住主仆二人:"我家娘娘整日在撷芳殿,从未踏出宫门半步!"
"是吗?"沈明姝的声音从回廊转角传来。她身着茜色罗裙,发间新换的红宝石簪子闪着冷光,"方才有人看见绿萼宫女在御膳房附近鬼鬼祟祟。"她展开手中的证词,上面画押的指纹赫然是绿萼的模样。
安明玥感觉眼前发黑,死死攥住女儿的手。她想起前日苏陌璃偷偷塞来的纸条,"小心沈侧妃"的字迹还在袖中发烫。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萧千钰满身戾气地走来,目光扫过安明玥时却微微一滞——记忆中那个在月下为他研磨的女子,此刻眼中只有惊恐与绝望。
"搜!"皇后的命令落下,宫女们冲进撷芳殿翻箱倒柜。当从安明玥的妆奁底层搜出半瓶灰色粉末时,沈明姝掩唇轻笑:"姐姐好狠的心,竟对怀胎五月的太子妃下此毒手。"
安明玥突然挣脱侍卫,抓起那瓶粉末倒入口中。萧千钰的惊呼声中,她擦去嘴角的药粉,直视着皇后的眼睛:"若我死能证清白,便如您所愿。"她转头看向呆立的萧千钰,泪水终于决堤,"千钰,记得常来看囡囡..."
"快传太医!"萧千钰发疯般抱起安明玥,却在转身时与匆匆赶来的苏陌璃撞个满怀。睿亲王妃怀中的药箱散落,里面滚出个贴着"太子妃专用"的药瓶——正是林若蘅每日服用的安胎药。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苏陌璃捡起药瓶,对着晨光轻轻摇晃:"这药里的藏红花,比寻常剂量多了三倍。"她的目光扫过沈明姝骤然变色的脸,"而且,真正的毒鼠强,该是..."她掏出另一包粉末洒在地上,立刻腾起阵阵白烟,"这般反应。"
暮色渐浓时,沈明姝被拖出东宫的哭喊声传遍六宫。安明玥躺在萧千钰怀中,看着太医为她催吐,耳边传来女儿带着哭腔的"母妃"。椒房殿方向,林若蘅的啜泣声混着玉兰花香飘来,这场关于皇嗣的阴谋,终究让太多人遍体鳞伤。而在宫墙阴影处,皇后捏碎了手中的东珠,猩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她知道,想要稳固东宫的地位,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
乾元十五年深秋,撷芳殿的铜炉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暖不透安明玥冰凉的指尖。她望着铜镜中自己日益消瘦的面容,两颊凹陷,眼窝青黑,曾经明艳的双眸如今只剩一汪死水。自林若蘅小产风波后,皇后的刁难愈发变本加厉,每日晨昏定省,必是冷嘲热讽;宫中大小宴饮,独独不召她出席。
"娘娘,该喝药了。"绿萼端着药碗走进来,声音里满是心疼。苦涩的药味在殿内弥漫,安明玥机械地接过碗,喉间泛起一阵恶心。这些日子,她总觉得腹中翻涌,不是药太苦,而是心太痛。
突然,殿外传来女儿的哭闹声:"我要母妃!你们放开我!"安明玥猛地起身,裙摆扫翻了药碗。她冲出门,正看见几个嬷嬷拽着女儿的胳膊,三岁的小公主哭得满脸通红。
"住手!"安明玥冲过去将女儿护在怀中,"谁准你们动她的?"
为首的嬷嬷冷笑道:"皇后娘娘有令,小公主天资聪颖,该由专人教导。您这般失宠的人,别带坏了孩子。"说着便要强行抱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