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禀报,无事退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尖着嗓子的唱喏在太和殿回荡,鎏金龙椅下的丹陛映着朝臣袍服的补子,像一片晃动的云霞。萧忆痕将朱笔搁在《河工疏》上,目光扫过阶下交头接耳的官员。
"臣有本奏!"刑部侍郎周德越众而出,象牙笏板叩得青砖作响,"陛下春秋正盛,后宫虽贤淑云集,然皇嗣之数尚寡。臣请循祖制,开选秀女,以广子嗣、固国本!"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窸窣议论,吏部尚书捻着胡须微微颔首,而沈砚旧部的几位武将却皱起了眉头。
"周大人此言差矣!"镇国将军李康跨步上前,铁甲碰撞声惊得梁间燕雀扑棱乱飞,"西北战事方歇,江南水患未平,此时选秀耗费民力,恐非明君所为!"他的目光扫过支持选秀的文官集团,"莫不是某些人想借此安插亲信?"
两派争论渐起,萧忆痕抬手示意噤声。他望着殿外透进的日光,想起昨日苏陌璃提及后宫诸事时的欲言又止——新封的贵妃们虽和睦,可偌大的宫廷确实还缺些生气。正思忖间,太子萧则链从随侍班列中走出:"父皇,儿臣以为可效仿先帝旧例,于勋贵与书香门第中择选,既不扰民,亦可充实后宫。"
"太子所言极是。"苏陌璃的兄长、文渊阁大学士苏明哲出列,朝冠上的白鹇补子熠熠生辉,"且选秀之事可由皇后娘娘主持,定能选得贤良淑德之女。"他话音刚落,殿内反对声渐弱——谁都知道这位皇后治宫严明,选秀之事若交予她,倒也令人放心。
萧忆痕轻叩龙椅扶手,殿内霎时鸦雀无声:"准奏。着礼部三日后呈选秀细则,由皇后统筹全局。"他的目光扫过仍有异议的武将,"另,西北前线需增调粮草,陆将军与沈国公会后详议。"
退朝的钟声响起时,周德抚着胡须走出午门。他望着天边翻滚的云霞,想起自己侄女年方十六,生得花容月貌。若能借此机会入宫...正想得入神,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却是太子的仪仗匆匆而过,车辇中隐约传来《女诫》诵读声,想来是萧则链在研习治家之道。
而在乾清宫内,萧忆痕展开新送来的军报。当西北边关安稳的消息映入眼帘时,他提笔批下"甚好"二字,却又想起方才朝堂上的争论。"去请皇后。"他吩咐贴身太监,"朕要与她商议选秀章程..."殿外,暮色渐浓,宫墙下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似在诉说着又一场风云将起。
暮色浸透坤宁宫的雕花窗棂时,萧忆痕屏退了宫人。苏陌璃放下手中的《内则辑要》,望着皇帝案头新呈的选秀条例,鎏金烛台将二人的影子投在绘满百子千孙图的屏风上,随着烛火明明灭灭。
“礼部拟定的选秀名册,将江南盐商之女也列了进去。”萧忆痕指尖划过宣纸,“虽说商贾之女不乏贤良,但恐遭御史台弹劾坏了祖宗规矩。”他抬眼望向苏陌璃,见她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恍惚想起潜邸时,她也是这般在灯下为他整理奏折。
苏陌璃取过名册细细翻阅,翡翠护甲在“林氏”二字上稍作停留:“臣妾听闻,扬州林家之女林知鸢,曾出资修缮文庙,还在灾年施粥三月。若以贤德为选,倒可破例纳入。”她顿了顿,将名册推向皇帝,“只是陛下需提防,莫让选秀成了朝堂结党的由头。”
萧忆痕想起今日早朝上争论的两派大臣,神色凝重起来。他握住苏陌璃的手,触到她指尖因常年批阅宫务生出的薄茧:“太子提议由你主持选秀,朕觉得甚好。有你在,朕放心。”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承乾宫温贵妃突然腹痛,太医正在诊治!”宫女的禀报声惊得二人起身。苏陌璃望向萧忆痕,见他眉间闪过一丝忧虑,心中微酸——温婉宁入宫最早,又育有皇女,皇帝难免挂心。
“你先去。”萧忆痕替她披上狐裘,“朕随后就到。”待苏陌璃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他展开暗卫送来的密报,上面赫然写着“邢部周德与盐商往来密切”。烛火骤然爆了个灯花,将“选秀”二字映得血红。
承乾宫内,药香混着汗味弥漫。温婉宁苍白着脸躺在榻上,见苏陌璃匆匆赶来,勉强露出笑容:“姐姐莫要担心,许是吃坏了肚子。”她握住苏陌璃的手,指尖冰凉,“方才迷糊间,竟梦到咱们在潜邸...”
苏陌璃替她掖好被角,望着床头新绣的百子图,针脚间藏着温婉宁对皇嗣的期盼。太医令擦着额头的汗禀道:“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甚。”她心中一动,想起白日里朝堂上关于选秀的争论——后宫众人,又何尝不是在这看不见的战场上如履薄冰?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栖鸦,萧忆痕踏入承乾宫时,正见苏陌璃守在榻前打盹。他轻轻为她披上外衣,目光扫过温婉宁安稳的睡颜,又望向案头未拆封的选秀名册。窗外,月色如水,将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恰似这深宫中剪不断的纠葛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