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汴京城门口。
黄忠嗣勒住缰绳,对着身旁风尘仆仆的赵书双道:"这几个月跟着我辛苦了,回京可以好生陪陪媳妇了。"
赵书双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那也得先送您进宫才是。"
"走吧。"黄忠嗣颔首,马蹄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声响。
自取得澶州大族的合作银钱后,他便安排张问主持疏通河道、修筑官道等工程。
其余民生项目亦在招募工匠逐步推进,河北路的治政雏形已现。
此次回京他提前向皇帝报备过,首要之事便是面圣详陈河北路施政方略。
至于第二件事......黄忠嗣回头瞥向囚车上的陈世璋,眸中寒光乍现。
提刑司的流放判决已呈报省刑院,刑部复核在即。
虽在意料之中,但让这厮活着,实难平他心头之恨。
囚车里的陈世璋捕捉到这道目光,竟扯出个挑衅的笑。
他知道官身虽革,性命终是无虞。
待家中打点妥当,流放之地照样能锦衣玉食。
念及此处,嘴角笑意愈发张狂。
黄忠嗣见状亦报以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在陈世璋看来宛如恶鬼森然露齿,惊得他慌忙别过脸去。
此刻,政事堂的值房里,王安石放下手中邸报,茶盏在案几上磕出轻响。
他望向窗外宫阙飞檐,眉间沟壑又深几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而相隔两坊的枢密院内,富弼撂下朱笔,与冯京对视而笑。
半月来雪片般的弹章堆满通进司,皆指黄忠嗣在河北"威逼士族、强取钱粮"。
如今正主返京,官家再难"留中"了。
......
两刻钟后,延和殿内。
黄忠嗣与赵顼相对而坐,手中捧着一盏清茶轻啜。
这般君臣对坐饮茶的殊遇,在讲究尊卑的皇宫里实属罕见——寻常臣子能得赐座已是皇恩浩荡,遑论与皇帝平起平坐。
赵顼面前摆着约两公分厚的纸稿,正是黄忠嗣考察后拟定的《河北五年计划》。
殿内铜漏滴答作响,半个时辰后,皇帝终于翻过最后一页。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难怪卿急着回京述职,原是藏着这般惊世骇俗的谋划......"
"官家以为此策如何?"黄忠嗣搁下茶盏,眼底闪过锐芒。
赵顼正色道:"纸上宏图虽美,然则新法推行未久。之前卿以河北灾情为由求暂缓变法,朕允了。如今这份计划,却是要将王介甫的新法推倒重来。"
他屈指叩着案上文稿,"卿可扛得住这滔天压力?"
"若得官家圣裁,臣愿与诸公廷辩。"
黄忠嗣神色从容,"纵使落败,届时再行王相新法亦不迟。"
这番回答大出皇帝意料。
赵顼怔忡片刻,神情愈发古怪——他原以为对方会据理力争,未料竟这般轻描淡写。
轻咳两声后问道:"卿此番回京,当不止为此事吧?"
"官家圣明!"黄忠嗣突然离席长揖,"昔年唐太宗纳谏如流,然较之陛下仍逊三分......"
"说正事!"赵顼耳根微红,摆手截住这突兀的奉承。
黄忠嗣敛容沉声道:"陈世璋贪墨河道修缮款,提刑司量刑仅判流二千里。
按《宋刑统》,监守自盗逾百贯者绞刑,其罪当诛!更何况其害民误国,收受贿赂!"
他袖中拳头紧攥,"若因官身便可减罪,国法威严何在?"
桌边传来一声轻叹:"允承当真不明其中关窍?"
"臣只知大宋积弊非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