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寒刺骨的潭底死水,咕嘟嘟冒了几个泡,像是冻僵的喉咙发出呻吟。李十三瘫在滑溜冰冷的万年玄冰上,口鼻里血腥气直冲脑门,身子骨像被几千头老牛来回踩过,每根骨头都在唱哀歌。识海里更乱,一堆堆带着冲天火气和惨烈劲儿的破碎剑意,被鼎中那虬龙符文的苍茫气死死摁住,跟拴着缰绳的疯牛犊子似的,虽不瞎窜了,却还在顶肺撞心,震得脑瓜嗡嗡响。
“嗷呜!”阿鼎在丹田里发出不像是高兴还是被踩了脚的动静,鼎身嗡嗡狂抖,“那玩意儿…那剑意…有点熟!跟咱鼎里暖炉窝边儿打盹的爷…那脾气…啧啧!”它话都说不利索了,鼎壁上的赤红纹路跟烧红烙铁似的,忽明忽灭。
寒潭中央,那半截锈铁疙瘩一样的断剑,剑身猛地一震!不是那种晃悠,是像条冻僵的蛇突然炸鳞惊雷蹦起来!断口处,一截约莫两寸长、薄得能当镜子照、散发着幽幽冷蓝锋芒的细长剑尖,“嗤”地一声,毫无征兆地从那暗哑的玄铁剑身里,硬生生刺了出来!
嗡——!!!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不是声音,是实实在在的波动!空气里像炸开了无数根无形的冰弦,尖锐的、带着切割万物意志的颤鸣瞬间席卷整个寒潭谷底!潭面上万载死寂的玄冰“咔啦啦”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四周冰壁上的扭曲冰纹齐齐被割裂!寒气瞬间紊乱如刀,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嗖嗖飞过!
断剑周围,那原本被无形剑域排开尺许的癸水寒气,如同被激怒的万古冰蛇,瞬间凝成无数道发丝粗细、幽蓝深邃、散发着极度阴寒穿透力的冰息!冰息疯狂舞动,尖啸着刺向那截新生的、突兀刺出的剑尖!两股同样冰冷、却一者至阴至柔、一者锋芒毕露的意志轰然对撞!
锵!锵!锵!
空气中爆开细碎的金铁交鸣!那是纯粹的剑意与极寒意志的对撼!
那截幽蓝剑尖,虽新冒头,却凌厉无双!每一次挥动(虽然只是在剑格束缚下微不足道的颤动),都轻易将袭来的冰息绞碎、击溃!剑尖上闪烁的寒芒,带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锋锐,隐隐与李十三识海中那些被强行梳理过的破碎剑意共鸣!
李十三只觉得丹田猛地一跳!那截刚冒头的剑尖仿佛在他体内同步刺出!识海中镇压着的霸烈剑意碎片瞬间躁动,与断剑的锋芒形成共振!这种共振穿透冰层,直抵寒潭深处某个被隔绝的空间!
轰隆!!!
如同大地心脏深处一声沉闷的搏动!整个寒潭谷猛地一颤!
地裂开了!
寒潭最幽深的底部,那些沉积了亿万载、如同墨玉般的坚硬玄冰层,在共振激发的核心位置,如同脆弱的琉璃般无声碎裂!一道沛然莫御、浩瀚磅礴的金红色熔流!这熔流并非普通岩浆,而是精纯到极致、带着焚尽八荒意志的地火灵髓!如同被封印万载的太古巨兽,冲破囚笼!
金红的光芒,瞬间从潭底裂口喷薄而出!刺破厚重玄冰般的潭水!光芒灼热、爆裂,带着硫磺与金石的气息,将整个寒潭底部映照得如同熔炉地狱!幽蓝死寂的癸水寒气遇到这光,如同沸汤沃雪,“滋滋”作响,蒸腾起无边白雾!光芒所过之处,冻结万年的坚硬玄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被强行逼退!
更可怕的是紧随熔流喷涌而出的力量!厚重、灼热、蕴含着无匹破坏力的地脉冲击波!这冲击波无声无息,却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撞在冰壁和李十三身上!
砰!
李十三如同断线的破风筝,猛地被掀飞,“咚”地一声后背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寒潭石壁上,差点把那口老血直接喷出来贴墙上做装饰。饶是他冰火炼过的筋骨,也被震得五内翻腾,眼前金星乱冒。
而那柄悬浮潭中的断剑,却在冲击波临身的刹那爆发出更惊人的锋芒!那刺破玄铁的幽蓝剑尖光芒大盛!一股冰冷、孤傲、带着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剑意轰然爆发!硬生生在无形的冲击波洪流中,斩开了一线缝隙!它剑身悬浮不动,仿佛化身怒涛中的礁石。
潭底喷涌的金红熔流与喷薄的灼热光柱,被上方厚重的玄冰潭水和排开的癸水寒气所阻,并未能真正冲出水潭,却以那断剑斩开的一线为中心,形成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直径丈许的、扭曲盘绕的巨大光柱!光柱半截是金红的熔流奔腾,半截是幽蓝的癸水寒气缠绕冲撞,将整个寒潭山谷照得亮如白昼!狂暴的气息直冲霄汉!
冰老那原本眯缝着的浑浊老眼,在这一瞬间骤然睁大,一丝精光如同电闪,劈开昏聩!他猛地看向那道贯通潭水、搅动天地的金蓝光柱,拄着黄杨木拐杖的枯手第一次攥紧!
“好嘛…”冰老喃喃自语,声音里没了那股慢悠悠的劲儿,倒像是冰碴子碎了一地,“这下篓子捅大了…锅盖都摁不住了…”
光柱冲天!金红地火与幽蓝癸水激烈交缠的狂暴气息,如同在寂静的李家后山丢了个闷雷!
李家宗祠深处,一片供奉历代先祖魂灯的清冷静室。无数盏灯火或明或暗,代表着族中重要人物的生命气息。其中一盏居于主位偏上、灯火原本稳定燃烧的青铜魂灯,灯焰猛地一跳!瞬间暴长了三寸!金红色的火光刺眼欲盲,灯油剧烈翻滚,灯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老祖?!”值守的长老霍然起身,脸色惨白!老祖宗在坐生死关,魂灯如此异动…是要出关?还是要坐化?!
李家后山几处秘密闭关之地,同时传来隐隐的地脉轰鸣!
一道枯瘦如鬼、全身笼罩在灰袍中的身影,瞬间撕裂洞府禁制,悬浮于半空,灰袍下两点鬼火般的眸子死死盯向寒潭方向,喉咙里发出夜枭般“嘎嘎”的笑声:“好烈的火…好精纯的癸水…还有…剑气?有意思…”他干瘪的鼻子贪婪地嗅着空气里躁动的灵气,仿佛闻到了绝世美味。
另一处洞府石门轰然开启,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光头巨汉大步走出。他只穿着一条破旧皮裤,裸露的肌肤呈现出古铜色泽,上面刻满了蝌蚪般的金色符文。此刻,这些符文如同被烙铁烫过,发出微弱的红光!巨汉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地火暴动?癸水异潮?哈哈哈!天赐良机!合该老子突破桎梏!”他狂笑着,每一步踏出,脚下地面都留下一道烧焦的熔痕,朝着气息爆发的源头狂冲而去!
更远处的密室,一身华服的四长老李青锋刚结束一次药浴推拿,正捏着一枚银针准备刺穴,寒潭方向传来的强烈气息波动,让那枚捻在他指尖的细如牛毛的银针猛地剧烈震颤起来!针尖乱抖,如同在预警!“癸水阴脉?地火灵根?…还有…不可能!”李青锋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
李家核心区域,灯火通明的大殿内。几名核心长老正在议事。上首一个面容儒雅、气质沉凝的中年男子(李家当代家主李承运)正端起茶杯,手指修长稳定,动作不疾不徐。可当那寒潭光柱的气息遥遥轰至殿外的刹那,李承运端杯的手猛地一颤!杯中滚烫的灵茶泼出了几滴,落在描金袖口,瞬间浸出一小块深色水渍,他却恍若未觉。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剧烈的震动!那震动并非惊惧,而是…混杂着狂喜、不可置信与一丝压抑到了极点的渴望!他手中原本温润的白玉茶杯,悄无声息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碾成了细白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传令!”李承运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惯有的平稳,带着一股灼热的沙哑,响彻大殿,“执法堂、巡山卫!后山癸水寒潭方向!封锁!无我手令,擅入者——斩!另,速请大长老出关!”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命令如雷!整个李家瞬间如沸油浇冰!尖锐急促的警哨声撕裂夜空!沉重的脚步声、兵甲碰撞声、呼喝令声、惊疑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庞大的宗族堡垒中飞速蔓延!
李十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强撑着从冰壁上滑下来,刚站直,就看到头顶那根搅动风云的金蓝大光柱子,还有潭中那截刚冒头、依旧锃光瓦亮的细长剑尖。耳朵里嗡嗡乱响,地底冲上来的炽热还在烤着脚底板,头顶却下起了冰点子。
“溜之大吉!”冰老的声音毫无预兆钻进耳朵,沙哑干瘪,像拿冰锉刀刮锅底,“烫手山芋飞上天,看家护院的恶狗都惊了,还不扯呼?”老头子不知啥时候从冰帘子边飘了过来,枯树枝似的手闪电般一探,地上几块人头大小、闪烁金属光泽的地脉金精土砾石,就跟长了腿似的“嗖”一声钻进他那宽大破旧的袖口里,没影了。
“前辈…”李十三刚张嘴,一个字没蹦囫囵。
“闭嘴!省点力气等会儿逃命!”冰老眼皮都没抬,手里的黄杨木拐杖头在地面一墩,发出一声沉闷轻响。
李十三眼前一花,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又柔和无比的力量瞬间裹住全身,双脚腾空!耳边风声呼啸,视线里冰壁树木化成流淌的墨痕!再眨眼,人已经被那股力量直接扔飞出去,像个被甩出去的破麻袋,“噗”地穿过谷口那片垂挂的巨大冰幔,重重摔在冰幔外冻得硬邦邦的厚雪壳子上!